那刺客被点住穴道,不得动弹,便冷哼一声以明态度。
姜副将唤来几名士兵,将那刺客押到后院去了。
他微微叹了一声,忽道:“窗下的朋友藏了这么久,不出来见见么?”
夏侯坤与朱正廷身子俱是一震,绝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发觉,朱正廷低声道:“还不快替我解开穴道。”
夏侯坤嘻嘻一笑,道:“我何时点过你的穴道?”
朱正廷一怔,动了动双手,竟是灵活自如。原来夏侯坤不过随手点了两下并未使内力,然而朱正廷当时心急阿露遇袭,气息凝滞,一时自以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罢了。
他又觉好笑又觉生气,道:“幼稚!”
夏侯坤道:“你才——”又忍住不说,摆摆手,指着院中方向,道:“先别说这个,解决那一位才是要紧。”
朱正廷点点头,两人正欲起身走出竹丛,却听见簌簌声响,另一边,澹台林走出蔷薇花丛,轻轻一笑,道:“姜大人,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姜副将见是他,先是一阵不自在,很快便稳住心神,道:“没想到竟是小侯爷到了,有失远迎!怎么不先与人知会我……只会侯爷一声。”
澹台林一脸假笑呵呵地坐在石椅上,姿态潇洒,道:“我与你们侯爷说知,好叫你们赶来半路截杀我么?我真是奇了,何时开始奉恩军的人偏要与我定南府的人过不去?大家都是一路吃一路喝一路血战沙场的兄弟,怎的如今却自相残杀起来?”
姜副将赔笑道:“这其中有许多误会,今后定不会再有这等事。”
澹台林道:“这个会不会再有嘛,你我都说不准。你说是不是?”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蔷薇花架垂下来的枝条,摘下一朵,凑在鼻尖闻了闻,忽然惊讶道:“姜大人,你也来见识见识,这蔷薇怎的生出如此异香,真是奇了。”
姜副将闻言走近,果然一阵奇特的幽香散发出来,萦绕其间,却不是蔷薇应有的芬芳。
澹台林又将花凑到姜副将鼻尖,姜副将立刻掩住口鼻,同时暗自运功抵御,扭头道:“小心中了计。”
澹台林哈哈一笑,道:“姜大人几时也中中我的计。”
他抢到姜副将身后,轻点其脑□□。重瓣藤花的花瓣所制成的迷药乃是一绝,姜副将终究无法抵挡,被点中穴位后更是不及呼喝手下便倒在花圃边。
澹台林立刻将花甩开,扑到他身旁,焦急道:“姜大人,姜大人!快来人!”
这时其余几间大屋,除了早已被他用药迷倒的那一间之外,纷纷有士兵破门而出,足有四五十人众。
领首的一人向澹台林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小侯爷。”
澹台林站起身,点点头,道:“快将你们大人扶进屋去,好生服侍。他神思郁结,一时想不到的,竟晕了,想来并无大碍,明日便好了。”
转而向另几名侍女道:“至于那位新娘子嘛,你们暂且不用服侍着,我有些话须得问问她,你们还是回避得好。”
那几名侍女却面面相觑,谁也不答话。领首的道:“禀小侯爷,那位娘子原是副将大人千叮万嘱叫我们不可离了跟前儿的,属下实不敢有违。”
澹台林笑道:“定南府的人不配吩咐你们做事么?”
领首的立刻道:“属下不敢,但属下原属奉恩军系,自然是要以奉恩军的号令为尊的。”
澹台林眉间微蹙,这是军中一贯原则,他也强拗不得,只好道:“既如此,便罢了。夜深了,有我在这儿,不会有人相扰,你们都退下罢。”
腹诽道:原想着将你们都打发了,我悄悄带着长公主走,眼下只好再招呼你们几个才行了。
待众位士兵退到屋内,庭中除了他空无一人,夏侯坤与朱正廷方才稍稍吁了口气。
朱正廷注意到夏侯坤平素用的束发冠上换了一支此前未有见过的藤簪,想了一想,了然地笑笑。
不一会儿,澹台林悄悄走过来在朱正廷肩上重重一拍,声音却放低了,向朱正廷道:“这位哥儿,您早将您那位‘极要紧之人’忘却脑后了么?我们太子殿下可比你忧心呢!”
朱正廷道:“屋里那些人……”
澹台林道:“我瞧你办事真是不中用,这当儿我早将那些人打发了,你倒好,叫我们忙前忙后的,这会子倒可以去小娘子跟前儿立功了。”
朱正廷道:“多谢小侯爷一番援手。”
澹台林忙抬手道:“可别谢我。我原是帮太子殿下,可不是帮你。”
朱正廷又向夏侯坤问道:“原说我们分头行动,你们怎么也到了?方才听他们所言,原来齐易早已知晓新娘子的计谋,万一今夜,他真下了死手,你不带一兵一卒而来,岂非白白送……”
他立刻忍住,没有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
夏侯坤笑道:“齐易从不近女色,这一回反常得很,难道就许他瞧得出那位姑娘的计谋,便不许我们也戳破他的阴谋么?”
言至此,又不禁锁眉道:“他既已出手,便说明今夜奉恩军营的情况并不乐观,当有埋伏,恐怕不能依照原计划轻易潜入。”
朱正廷道:“我瞧未必。齐易只是瞧出来小娘子意图不轨,若是我们来一招出其不意呢?”
夏侯坤与他对望一眼,蓦地眼睛一亮,道:“妙极!我们仍是依照议定的行事来,原本不该出现的新娘出现了,他定会乱了阵脚!”
澹台林冷冷道:“可新娘子呢?”
新娘子早已晕过去了。
夏侯坤和朱正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末了,会意相视一笑。
朱正廷道:“罢了罢了,我本是想扮作送亲的小兵混进去,反正是要假扮,索性就来个大的!”
夏侯坤点点头,又道:“迎亲和送嫁的队伍看起来并未提前收到消息,想来是姜副将打算着解决过新娘子一事之后再下命令。如此正好,否则,一时半刻的我们还真的不知该去哪儿凑一队送嫁的来呢。”
当下三人俱进了新娘子所居大屋。
迎嫁队伍入夜方至,在那之前,新嫁娘需在房中梳洗打扮好,盖上红头纱等候。
夏侯坤在屋内巡视一番,取过一件嫁衣外袍递与朱正廷,道:“倒也不必太严谨。”
朱正廷接过红袍,往身上一披,展开双臂,在镜子前自顾自端详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连连道:“就这一次!”
澹台林仍如惯常般冷漠。他瞧不出这假新娘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去取龙凤烛、清香、莲子红枣一应物品的丫鬟婆子都已归来,正在门外候着。
夏侯坤立刻道:“红盖头!”
朱正廷端坐于床榻边,也道:“快快快!”
夏侯坤当即取过那红帕替朱正廷盖上了,又与澹台林整理好衣襟,一番手忙脚乱后,方向屋外沉沉道:“拿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两列丫头婆子端着红烛、银盘、香果等陆续进来,站定在屋子中间等候吩咐。
夏侯坤和澹台林假装是奉恩军的高阶侍卫,是来护卫新娘周全的——他们也确实正在护卫这位“假新娘”的周全,如此一想,登时大有底气。
夏侯坤绕着众人检视一圈,却在最末一人站立之处停了下来,随即掩藏嘴角泛起的一丝笑容。
其时丫头婆子们都低眉垂首,不敢作声。
夏侯坤略一忖度,便道:“迎亲的人都到了么?”
领首的一个婆子道:“还需有小半个时辰呢。”
夏侯坤点点头,道:“小娘子略有些乏,这些虚礼也不必摆了,你们都出去罢。”
领首的婆子忙不迭地点头,招呼丫鬟们出房。
夏侯坤却叫住排在最末的那个丫鬟,道:“你留下,替小娘子梳洗。”
待婆子丫头俱已退下,夏侯坤闩紧木门,转过身,定定瞧着那个丫鬟,终于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朱正廷的目光被掩在红纱之下,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些好奇,却不便轻易出声。
只听得夏侯坤极为严肃地对丫鬟说道:“你跪下。”
这时脸上涂得粉白玉面的明昊抬起头,一时哭笑不得,撒娇似的道:“说好的分头行动,自己管自己的,你们倒好,一个个打扮得大大方方就混进来了,哪儿像我,还得扮作一个姑娘!”
他望望坐在床榻上的新娘,瞧那高高大大的身形,当即笑了:“奉恩军实在混不进去,我只好来新娘子这儿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