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地扫了眼教室周围的摄像头和站着的同学。
然而,已经迟了。
同学们也不傻。尽管他话没说完,但也不难猜出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的鄙夷又深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微妙,就像是在看马戏团中跳嚣着逗人取乐的小丑。
这样的眼神,王梓秉再熟悉不过。
他曾数不清多少次用这样的眼神取笑过别人。
他也曾举办过无数次这样的欢笑局,看着周围的人用看这样的眼神看向那个可怜的被嘲弄取乐小垃圾。
以往他都是站在桌前,仰视别人的那个;是扶着小弟笑得前俯后仰的那个;是众人众星捧月,簇拥着把持大局的那个。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跌落下云端,变成垃圾堆的一员,变成大家的笑柄。
他也没想过,被众人抛弃的滋味,是那么难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梓秉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粘住了,每一次发声都撕扯着喉头,舌根泛起丝丝血腥味,“我只是......我......”
他像是突然忘了怎么说话,迟疑了好久,也没想起该如何解释。
众人看着鄙夷神色更重,有几个活跃的忍不住先于夏星行发话,逞起一时之快。
“你只是仗着自己有钱,就随便贿赂人是吧。呸,恶心。”
“我看你平时挺会说话,怎么现在结巴了?哦哦,不怕。王大公子家里有钱,到时候贿赂下医生给他把病例P一下。又是个主持人的料了。”
“人家都说视金钱为粪土,我看王少这是要花钱吃大粪啊。”
说着,他们嘻嘻哈哈笑做一团,教室里一时间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夏星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两旁的人在夏星行的注视下,渐渐泄了气,笑容从脸上凝固住。
“夏哥,你可得好好教训他。”有较为机灵的,趁机收敛笑容,满脸严肃地煽风点火,“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众人终于如释重负,应和起来。
“可不是吗?”
“对对,为民除害。”
“没错,这愿赌服输嘛。”
班级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闭嘴。”夏星行从凳子上站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班还在起哄的人陡然噤声。
众人看着他把凳子踢回原位,拎起书包,居高临下地望向王梓秉,“现在,你认输吗?”
王梓秉低着头,嘴唇不住颤抖,拼命拉住心底最后一丝的救命稻草,“成绩,成绩还没最终出来呢。”
“呵。”夏星行怒极反笑,把书包砸在桌面上,发出巨大声响,看得人心惊肉跳,“你还以为会又别人来帮你吗?”
“大家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谁有这功夫呢。”夏星行低下身,唇间的气息划过王梓秉的耳畔,引起他全身的细胞都战栗,“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做了总该知道后果吧。”
说罢,夏星行把包甩回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座位走去。
他身后的王梓秉如同大病一场瘫坐在座位上。半晌,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刚收到的短信,一阵后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短信来自他爸爸——“儿,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王梓秉朝背后一摸,只摸到一手的潮湿。
整整两件秋衣都被他的冷汗浸湿了。
完了。王梓秉扭头看着夏星行离开的背影,听到自己内心传来绝望的声音。
他这次真的完了。
于此同时,正春风得意,在办公室试戴着新买的领带,准备去竞选优秀教师的周武接到了一通自称来自教育局的莫名来电。
他接起,听了两句,原本惬意的神情紧张起来。
-“你说什么?有人举报我?”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那谢家,谢总不是说......”
“嘟嘟嘟——”
还没等他问清情况,电话那头已经毫不留情面地挂断了,只留下一串机械的忙音。
周武的脸上青红交加,他紧捏手机,从牙缝跟里挤出一个名字。
“......夏星行。”
过了好一会,少许平静下心情的周武重新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喂,周校长。对对,是我,小周。”
-“我想通报一名学生。”
-“他的行为极其恶劣,影响非常严重,需要立刻严肃处理。”
第26章 告一段落
王梓秉到底最后没兑现他那个恶心的赌约。只是在夏星行的监督下,给吴垠几乎是声泪俱下地道了歉。那态度诚恳地,就差说自己可以给吴垠当牛做马了。
道完歉后,夏星行的态度稍缓。
王梓秉难得聪明一回,也不敢再提赌约的事。抓紧机会火速转学,免得自己再做什么不当的事情,把这位爷惹怒了。
听一些流言蜚语说,王梓秉临走之前还去找了苏明桦,但最后二者似乎是不欢而散。
不过,夏星行却清楚。这些流言,说准了九成,唯有一成不对——不是王梓秉找得苏明桦,而是苏明桦找到王梓秉。
是苏明桦主动要放弃王梓秉,和他一拍两散的。
这样的结果倒也不难猜。
王梓秉喜欢的不过是苏明桦演出来的那个乖乖公子。他还在学校里,帮得上苏明桦,苏明桦自然不介意陪他演戏。
可现在,王梓秉退学就意味着自愿离开风暴中心。接着吊着他,不仅得不到好处,还容易败坏自己名声。
苏明桦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呢。
但,请佛容易,送佛难。
这王梓秉是纨绔中的纨绔,三教九流都给他沾点边,哪哪都不好。只有那点所谓的“痴情”,还能让人看得上眼。
更何况,就算不算这个。
王梓秉为苏明桦做了那么些腌臢事,一个富二代跑前跑后,平日里是又送吃的送喝的。你让他立刻放过苏明桦,那显然不现实。
这临近转学,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照王梓秉的性子,没破釜沉舟,直接强迫苏明桦跟了他,那都算是好的。
事发突然,苏明桦只能快刀斩乱麻。在王梓秉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之前,自己先把关系断干净。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和王梓秉争吵过后,王梓秉暂时还真没再找过他。
只是,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无论是夏星行,还是王梓秉,甚至就连选择这条路的苏明桦本人都心里都明白。
王梓秉断没那么轻易就放过苏明桦的道理。没有一条狗,无缘无故会松了嘴边的肉。
届时,一场狗咬狗的大戏,也不知道又会成多少人的茶余饭后。
想着,夏星行脸上略过一丝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可能是王梓秉的下场,警醒了某些人,让他们段时间内不敢再造次;也可能是他们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秘密,这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最近这段日子,夏星行的生活的确是风平浪静得不像话。
白天听听课,回家找谢非墨开开小灶,按时去酒吧弹弹琴。
日子过得倒也潇洒自在。
既然对方不主动招惹夏星行,夏星行更不会自个儿跑过去,给自己找难受。
重活一世,他对自己的认识不要太清楚。
让他多收集点信息,跟人家搞搞阳谋,甚或着硬杠,那他都是不怯场的。
但要让他和苏明桦一类的人玩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他怕是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上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重回一世,现在竟是夏星行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时候。
重生的寥寥数十天里,先是找工作,后是被谢非墨领回家帮他“治病”,然后又是被王梓秉挑衅,加紧学习。可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刻都没停歇着。
现在好不容易一切告一段落,尽管知道暗地里还有不少事在等着他,夏星行还是不免放松了几分。
耳畔是同学们整齐的读书声,熟悉又陌生。
丝丝微风拂过窗台,落在夏星行的面颊上,带来点点痒意。面前立着的书本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和窥探的目光,给夏星行带来了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
他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吴垠一回头,无意间瞥到趴在桌子睡着的夏星行,正准备喊醒他。却又看到夏星行那张向来张扬耀眼到不可一世的脸上,在睡熟后难得流露出几分柔软来。乌羽般得睫毛轻轻颤动,显然睡得不算安稳,看得人的心尖都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