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内再次恢复宁静。
顾仁背着方易,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望向对面笼罩在黑暗里的封敛臣,撩了把额前的一绺头发,笑了笑:“配合得怎么样?也算完成了你交代的事,是么?”
“你为了一己之私利用我召唤出何画秋的魂魄,不料弄巧成拙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部给抖了出来。”封敛臣指腹用力折断手里把玩着的一束梅花,用低哑暗沉的嗓音回道,“这也能算完成?”
“若是如此,你与梅有乾又有何区别?”
“顾仁!”
顾仁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见头顶一团火球落下,紧接着一把长剑迎面而来。
封敛臣怔愣片刻,而后勾了勾嘴角,眸里掠过一丝雀跃与兴奋,冲淡了眉宇间积蓄着的阴郁。恍如从天而降一根浮木,恰好落在了在海上漂泊许久的可怜人。
封敛臣眸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挪着步子,借着黑夜的遮掩绕到巨石后面。
顾仁身子往后一仰,余光瞥见一旁早已没有人影,面带愠色,不由得暗骂一声:“果然靠不住!”
叶文清从赤羽火凤身上跳下,环顾四周,横尸遍野,却并未看见封敛臣的踪迹,连带着宋霁华跟苏鹤也没见了。
“果然是丧心病狂的混账东西,我师弟他们呢?”叶文清目光一凛,掌心慢慢聚起灵力,捆仙索脱手而出,将顾仁捆了个严实。
“刚刚还在这呢,杀了那么多人。”顾仁未能躲开,与背上的方易一样被裹粽子似的给缠在一起。朝着叶文清呲牙一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惊讶不已,“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哦~肯定是害怕逃跑了。”顾仁故意拉长语调,唏嘘不已,“他真残忍,把这些门派的修士全给杀了。”
叶文清听得云山雾罩,一颗心慢慢悬起来,倒不是因为顾仁这话,而是封敛臣体内的昆仑玉英。若是完全盛开的话,背后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出现了?
“师兄!我们在这!”
带着喘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封敛臣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破了边,干涸的血迹凝结在上面,就跟衔了朵红花似的。
宋霁华就跟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宛若一团面粉和在一块,手臂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三个人里面,状态最好的就是苏鹤了,一点伤也没有,衣服都完好无损的,可脸上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叶文清!”
苏鹤整个人浑浑噩噩,待看见叶文清时眼睛一亮,话语里带着哭腔:“我差点以为就要见不到你了,我亲爱的好朋友。”
“这话不应该我说吗?”宋霁华幽幽道。
苏鹤抹了抹眼角,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宋霁华的胳膊:“对对对,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日后我定要好好孝顺你,不对,报答你,我让我爹多造些机甲送你。”
宋霁华:“……你这是嫌我死不透啊。”
封敛臣大步上前紧紧抱住叶文清,埋首在他脖颈间细嗅着他身上独有的竹香味,好似受伤的小兽在寻求慰藉。
叶文清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身上在他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们刚刚到哪去了?”叶文清推了推靠在肩头企图撒娇的某人。
“我们,啊啊啊!!!”苏鹤刚说出两个字就号丧似的号了起来,纵身一跃跳到宋霁华背上,脸上血色全无,“怎么都死了啊?是不是又是顾仁那个变态做的?”
“别乱诬陷我。”一旁的顾仁凉凉道,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被带到了一个山洞里,然后听见了苏公子呼救声便赶了去,一起把被困在水潭里的宋公子给救了出来。”封敛臣恋恋不舍地从叶文清怀里退了出来,晃了晃自己手背的伤痕。
哪知叶文清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好奇地打量着苏鹤:“那为什么你没受伤?”
苏鹤赧然地低下头,继而崇拜地指着宋霁华:“因为我霁华哥哥厉害啊,他保护的我!”
叶文清:“……”
宋霁华没跟你一起哭就不错了。
“因为是他把我推到水潭里的。”宋霁华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身子,试图把背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给甩下,“水潭里被施了阵法,我出不来,好在敛臣来的及时。”
苏鹤跟牛皮糖似的紧紧抱着宋霁华脖子,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那岸边突然窜出一只老鼠,我因为害怕,一下没注意就不小心推了你一把。”
“是梅有乾把你们分几处丢的?”叶文清疑惑道。
封敛臣点点头:“不错。”
“那真是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叶文清皱了皱眉,目光在几人间来回逡巡。
“封敛臣!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还我弟子命来!”
脚下一具尸体突然动了,眼前寒光掠过,直直朝封敛臣刺去。
叶文清一把拽开封敛臣,抬脚把那长剑给踹掉在地,凝眸打量着那张被血水染得通红的人,半晌才开口道:“兰宗主?”
第76章 十八尚未过
兰伟延一手握着剑,一手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双绿豆眼被仇恨与杀意染得通红,几欲夺眶而出。
“封、敛、臣。”兰伟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眼角滚落的泪珠冲刷着脸上的血渍,比花了妆的姑娘还要瘆人。
“我竟不知是何仇何怨,若说是因为之前的哑巴一事,我们可以道歉,这事都是梅有乾他们设计的。干尸一事,我们也可以道歉。哪怕是我们有冲撞你与你师兄,我们也可以道歉。”
兰伟延哑着嗓子,泣不成声,身子像被风吹的黄花般东倒西歪:“可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杀害我们!”
“对对对,我可以作证,我们殿下杀了人!”一旁的顾仁再次插话道。
封敛臣身子一僵,错愕地看着哭成泪人咄咄逼人的兰伟延,张了张嘴:“我……没有。”
“师兄,我没有,我没有杀人。”封敛臣把目光转向一旁同样茫然的叶文清身上,坚定地摇头。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兰伟延攥紧拳头,死死地瞪着他,指了指自己还在往外淌血的肚子,“这就是被你捅的。”
“师兄。”
“你真的看见了?”叶文清打断了封敛臣的话,看着兰伟延,眸光深邃,面色凝重,“你们几次三番诬陷我师弟,我如何能信你?”
“千真万确!”兰伟延肯定的地点头,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一副看好戏模样的顾仁,“他还喊封敛臣‘殿下’。”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鬼族!他们无恶不作,罪该万死!活该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放你狗屁!”顾仁收起脸上优哉游哉的模样,锐利的目光射向兰伟延,神情阴鸷,犹如九幽之地爬出来的厉鬼,露出青面獠牙,“什么叫罪该万死?死个屁!你们又能高尚到哪里去?人间蛇营狗苟,吮痈舐痔之辈多了去了,比我等还不如!梅有乾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兰伟延话一噎,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许,疼得龇牙咧嘴,不断地吸气呼气。
叶文清眸里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对上封敛臣漆黑的眸子,话被堵在了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师兄不信我。”封敛臣眉眼轻弯,浅浅一笑。语气却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冻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可能会是敛臣呢?”苏鹤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呀!只不过是开头。”
“祖宗,闭嘴吧。”宋霁华无奈打断他的话,再说下去封敛臣就真的洗脱不了嫌疑了。
苏鹤后知后觉,立马捂住嘴,趴在宋霁华肩头装睡。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是不是?”兰伟延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走上前,一把攥住叶文清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叶文清,你说说,这事该怎么算?四个门派加起来一百零三条人命死于贵派弟子封敛臣手下。我且问你,按照湛明尊定下的《修真律法》里,这该如何判罪?”
“方易,方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顾仁焦急的声音正好解救了叶文清。
叶文清拂开兰伟延的手,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先解决掉眼前的事情,其他晚点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