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明明是己卯年,这些信的时间标记的却都是明年。
说玄乎些那就是这些都是来自明年的信。
若说一个人记错了不足为奇,可一群人都记错了那就怪了。
叶文清脑中灵光一闪,瞳孔骤缩,倏地想起去年在杜若堡看见的那几块特殊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年份也恰好是庚辰年。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叶文清双眼微眯,盯着纸上的内容心里暗自思忖着。
“文清兄。”宋霁华结完账回来,见叶文清盯着自己带来的那沓纸发呆,心酸地吐槽道,“本来还有一沓更厚的,我找了师弟去办,可这些也把我累得够呛。”
“这上面的人你都找到了?”叶文清指了指纸上的落款人,对上宋霁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色。
“找到了。”宋霁华点点头,如实说道,“就是有些人家住得偏,难找了些。”
“你都帮他们做些什么?”叶文清眸里掠过一丝暗色,单手托腮,好奇地看着宋霁华。
宋霁华目光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给人看病,也有治鸡鸭的,还有给母猪接生。”
“……你们萧关宗还管这事?”
“只要是活物,都略有涉足。”
“佩服佩服。”
宋霁华拿起桌上的剑,长叹一声,把那沓纸放入怀中,抬眸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道:“今天怕是又得耽误一天行程了。”
“那就在客栈住一晚吧。”叶文清适时开口,“你都请我们吃馄饨了,我就请你住一晚。难得放松一下,你正好可以去蓬莱文章玩玩,是个玩趣的好地方。”
“蓬莱文章?”宋霁华疑惑地看着叶文清,“那是什么地儿?”
宋霁华盯着叶文清看了一会儿,一下恍然,脸颊开始发烫,目光躲闪:“不不不,不必了。”
“你以前不是去过吗?我昨天也去了,感觉确实不错。”叶文清觑了眼宋霁华,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以前不懂事,现在不能去了。”宋霁华挺直腰杆,脸蛋红扑扑的,比云彩上偷得的霞光还要艳上几分。
“不就是听个说书嘛,至于么。”叶文清收回目光,嗤笑一声,“又不是让你干坏事。”
宋霁华脸上表情瞬间凝固,红晕长腿般散了个七.八,剩下一脸的茫然无措。
叶文清弯腰抱起封敛臣,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还杵在原地的宋霁华,打趣道:“是不是刚才的葱花没舔干净?”
宋霁华回过神,歉然一笑,握剑的手暗暗收紧,大步跟上前。
自叶文清出去之后便一直坐在客栈门口石头上等着他回来的甄享驷跟块望夫石似的,脑袋不停转悠着,但凡有人经过,他都会抬头打量一二。
小二好几次都出来劝甄享驷到里面去等,可甄享驷怎么也不答应,一张脸被太阳晒得滚烫,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身上那股子酸臭味也给熏得透彻。
叶文清甫一出现在街角,甄享驷就跟见了亲爹的儿子一样,立马迎上前,高兴得手舞足蹈,直嚷嚷道:“叶公子叶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之前你回来在屋里摇铃铛,我生怕打扰你的雅兴便一直蹲在外面不敢进去。”
“什么?!”叶文清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抱着封敛臣一起栽在地上,“你一直蹲在外面?”
“是啊是啊。”甄享驷连连点头,笑嘻嘻道,“摇得挺好听的,就是时间有点长,把别人给吵着了。”
“闭嘴!再说一句信不信把你扔了?”叶文清脸黑得可以跟锅灰媲美。
趴在叶文清肩头的封敛臣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白皙的耳廓悄悄爬起粉红,比姑娘抹的胭脂还要醉人。
甄享驷身子一阵瑟缩,怯怯地低下头,目光又被一边的宋霁华给吸引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双唇翕动,就跟见了鬼一样。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闷得可怕。
“其实我长得没那么恐怖,就是相比文清兄来说普通了些,还不至于把您吓成这样。”宋霁华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皱着眉头苦哈哈地说道,“您不必这样。”
“是啊。”叶文清帮衬道,警告地睨了眼甄享驷,“收起你那副样子,别给我整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不然我可不管你。”
“是是是。”甄享驷连连应道。
第117章 都是手贱惹的祸
夜色降临,漆黑的屋子里仅靠着一盏昏暗的烛火维持着光亮,豆大的光晕随着屋外吹进的夜风瑟瑟发抖,落下幢幢烛影。
叶文清推门而入,斜了眼趴在书桌边只剩一个黑脑袋的宋霁华,走到烛台边拿起剪刀把浸在灯油里的那烧得又黑又长的烛芯咔嚓一声剪断。
“你说说你宋十文,能不能有点出息,这点蜡烛你省什么?”叶文清放下剪刀,走到宋霁华对面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屈指敲了敲桌面。
宋霁华扬起酸涩的脖子,不大适应地眯着眼睛,脸颊上还贴着一张纸,嘟囔道:“反正也能看清。”
叶文清抬手撕下宋霁华脸上的那张纸,低头扫了一眼,落款跟之前一样,还是庚辰年。
不过叶文清也没再过多纠结时间,而是被纸上的内容给吸引住了,眉心汇聚成一道浅浅的纹路,讶然道:“鬼门吞人?”
“嗯。”宋霁华含糊不清地应道,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话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永定城来的。”
“你就是准备去永定城?”叶文清问。
“是啊。”宋霁华点点头,“永定城的信有好几张呢,刚好一起办了去。”
“话说宋十文。”叶文清把手中的纸放回桌上,托腮看着宋霁华,“你们萧关宗这替人办事,价钱怎么收的?”
“穷人收十文,富人收一百两。”
“那你们遇见过富人么?”
“至今未曾,他们都哭自己穷,我也不好意思说别的。”
“……”
“对了,文清兄,方才遇上的那位老者,何方人士?”宋霁华将桌上的纸挨个叠好,小心翼翼地揣进袖子里,这才好奇地问道。
“甄享驷。”叶文清勾了勾唇,脚下没得闲,一脚踩着桌脚,一脚架在椅子上,吱呀吱呀地晃悠起来,懒洋洋地说道,“随便碰到的一个……疯子。”
“真想死?”宋霁华微微咋舌,“他看起来年纪也挺大的。”
“怎么?你还在计较刚刚的事情?”叶文清踢了踢桌脚。
宋霁华抿了抿唇,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脸,嘀咕道:“明明长得不吓人。”
叶文清轻笑一声,啪的一声将翘着的椅子安回原位,大马金刀地坐着,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或许并不是被你的脸吓到了,而是……”
宋霁华手一顿,对上叶文清那戏谑的目光,睫毛轻颤,询问道:“是什么?”
“穷呗!由内而外散发的贫穷,让一个叫花子看了都觉得可怕。”
“……”
“其实再一次见到你,我也觉得你可怕,都能用面目可憎来形容了。”
“……文清兄,闲来无事,久别重逢。不如听我吹首曲子吧。”
对话在急促的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宋霁华放下手中那根七彩的竹笛,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幽深的眸子落在那还在发颤的木门上。
出了门的叶文清站在长廊上,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墙壁上悬挂着的烛光回头看了宋霁华的屋子,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叶文清一走到自己屋门口,便看见封敛臣正蹲坐在门槛上,哀怨地看着他:“大哥哥再不回来的话,我都要吓哭了。”
“那你倒是哭一个啊,眼泪都没有。”叶文清随口接了一句,封敛臣便没声了。
叶文清意识到不对劲,封敛臣这小崽子现在仗着自己这副小模样,撒娇耍赖也是一等一的。
他立马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黑漆漆的眼睛里已经闪烁着盈盈泪光,眼尾泛粉,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豆大的晶莹,泫然欲泣。
“哎哎哎。”叶文清连忙捂住封敛臣眼睛,“别哭别哭。”他是真被这小崽子哭怕了。
叶文清弯腰一把抱起封敛臣,用脚把门给阖上,扫了眼桌上摆着的宵夜。
是两碗青菜鸡蛋面。金黄的鸡蛋下垫着绿油油的菜叶,宛如被巍峨高山间簇拥着的旭日。汤匙跟筷子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可并未见面上泛起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