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不在意的。
不在意这个世界。
大雨把小少年淋成雨人,他浑身都湿哒哒,雨水盖住他的眼。
叫人看不清他低头时,眼眸里的情绪。
他再抬眼时,深深看一眼没有人的房子。
原来,温暖真的不是他的。
它不长久。
*
深夜的车不好打。
谢蕊胆子小,不太敢在深夜一点的时候,坐男司机的车。
她坐车要看一看司机是男是女,面相凶不凶恶。
路上雨水近乎无情砸在窗上,没有半点心软。
她心里惦记唐泽,老远就隔着看不清外面的窗户朝外张望。
车子到了家,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家。
“阿泽,我回来啦!阿泽——”她拖长音调,声音里的欢快宛若黄鹂。
可是没有人应。
谢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穿的高跟鞋,顾不得揉脚跟,先去房间里找唐泽。
小少年很用功,会在屋里复习做题。
他是天底下最乖最好带的孩子。
谢蕊喜欢他。
屋子里一片黑,没有动静。
她开了墙上的灯,声音低落下去,小心翼翼:“唐泽?”
床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少年。
他湿哒哒的样子,黑发往下滴水,下颚弧度锋利。
看她的眼睛深沉、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死寂。
“你、你这是怎么了?”谢蕊有些手足无措,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
“你没待在家里吗?还是出去吃饭没有撑伞?怎么不去洗澡换衣服呀,会着凉的。”
她走近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唐泽。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只静静看着她。
像尊精致的雕塑,没有生气。
“阿泽?”谢蕊被吓到,“你说话好不好?”
“我、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刚转身,却被一下拉回来。
小少年捏着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狂前,闻一闻猎物是否还活着。
他一身的雨水味道。
潮湿、冰冷。
指尖也没有温度。
要不是眼睛还眨动,呼出来的气息温热,就不像个活人。
即使五官精致,外面的雷雨,依然让他多了几分骇人的感觉。
谢蕊不敢动:“阿泽?”
她声音放轻,软软的,没有一点表示不喜欢他的挣扎。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温柔的那么坦然。
那半个夜晚的绝望等待,她丝毫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煎熬难耐。
静默中,他笑了。
眼里不见笑意的扯了扯唇,认真的可怕。
他轻轻喊她,一个字一个字:“蕊蕊。为什么还回来。”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
却也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谢蕊又诧异又不解:“这里是我们的家呀,我当然要回来啦。”
她顿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小少年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以为她走了。
谢蕊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想原因,内疚极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的。你别怕,好吗。”
她咬了咬唇,握住小少年的手。
他的冰凉更让她难受。
这么一场误会就让他这样,以后她真的…
他又该怎么办。
唐泽不语,只沉默注视她。
谢蕊轻叹。
她俯身,抱住身体单薄的小少年,用怀抱温暖他。
不顾他满身雨水和冰冷。
“我的阿泽那么好,那么乖,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掉呢。”
她不遗余力地哄他,每句话都温柔。
小少年神态不见半点缓和,他僵硬着抬手,拥住她。
有那么一刻,他被心里的感觉折磨的差点疯掉。
难受。
有了在意的人,视若唯一的人,那么难受。
她要走就走,要来就来。
他竟然做不到当初那么洒脱,只是陪一陪她。
原来他比她更在意。
她对谁都可以笑,他却不行。
他只相信她。
他有一刻想杀了她。
这种珍贵的温柔的令他躁动不安的存在,就像天边飞来的鸟儿。
费尽心思喂它,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
要想留住它,只能折断它的翅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没有人教过他善恶,除了她。
既然白奇和唐二那样虚伪的东西,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点坏,又怎么了。
可是不行。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眸中神色挣扎,闪过痛苦。
她让他很痛苦。
但抱着他的女人,下一句话却安抚了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可以吗。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那个地方很漂亮哦,我想你会喜欢的。不过它不在C市,在隔壁T市。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家啦。因为是自建房,我把钱都花了,刚好够买它…”
那一年,房价还不是很贵。何况是在偏僻胡同里的房子。
家、买房子…
唐泽敛眸。
她的话温和有力量,抱着他也一点不嫌他身上都是雨。
他们相依为命的挨着。
用彼此取暖。
她把他慢慢抱的暖和了。
不止身上,还有心里。
其实很可笑。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安抚好。
明明在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千百种方法…
他收住念头,在心底默默说。
只这一次,他原谅她的抛弃。
既然答应了,她就要等他。
等他长大、等他…守护她。
他可以一直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疯狂暗示)
☆、第 39 章
为了哄好被吓到的小少年, 谢蕊冥思苦想半个晚上。
她该怎么让他相信她,别再那么害怕紧张。
第二天她去逛花鸟市场。
小孩子都会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生物。
也许, 她可以给小唐泽一个陪着他的小伙伴,让他不要在孤单的胡思乱想。
花鸟市场一阵喧嚣,远远听到许多狗吠的混杂声音,还有一股有些重的味道。
“小姑娘, 要狗子不啦, 买只回去玩玩啦。”
大妈朝她招手,极力推销篮筐里的两只小土狗。
小狗很可爱,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互相挨着。
谢蕊看了半晌, 有些心动。
然而视线划过旁边格外安静冷清的摊位时,步子一顿, 整个人都一愣。
摆摊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大男孩和少年更合适。
一身学生气, 一看就没怎么出过社会。满脸写着“我很单纯”,静静缩在角落也不吆喝。
他骑着自行车,车头挂了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两只鸟。
鸟儿羽毛颜色鲜艳, 黄豆大的眼睛看到谢蕊眨了眨。
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见到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脸都红了。
他答得磕磕巴巴:“鹦、鹦鹉。能说话,能训练。”
说这么多话, 仿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涨红了脸,推着眼睛看向别处。
不太敢和谢蕊对视。
谢蕊看在眼里,有些不敢确认他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凌了。
印象里的那个金凌,儒雅沉稳,和人打交道时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一看就令人信任,有精英气质。
而眼前的年轻男人却害羞内敛,没自信。
和她说话时,恨不得皱成一团。
身上穿的衣服也发白发旧,袖口处磨出了口子。
他很拮据。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我要这只吧。”
她指着那只头顶有一撮红毛的鹦鹉,伸出手指点了点它:“你好呀小鹦鹉。”
金凌怔怔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谢蕊忽然抬眸,问他:“多少钱?”
他一下子窘迫不安,脸憋红了,磕磕巴巴:“三、三百。”
一旁的大妈走过来道:“小伙子你坑人啊。一只鸟三百块,还不如买我这两只狗崽呢。开玩笑,三百块!你看看市场上哪只鸟卖那么贵,狮子大开口,啊三十块钱嘛还说得过去。”
年轻的金凌面红耳赤,张不开口,被骂的灰头土脸。
鹦鹉他也不卖了,涨红了脸推车就要走。
谢蕊追上去:“等等。”
她喊住脑袋快埋下去的年轻男人:“鹦鹉我要啦。”
金凌愣住,半晌回不过神:“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