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跟着盛徽兮乱跑乱跳。
三人在房中玩闹,笑声一片。
方才在宴会上的不愉快和郁结之气便记不得了。
盛徽兮停下来后,微喘着气,“你们别再拿我打趣了,说正事呢。”她还是有些在意。
竹湘道:“小姐若是放不下此事,去那亭子看上一二,如此便知那公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可……哪寻个理由出门?方才对话旁的几个丫头也听见了,若我直接去了那亭子,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
沈鹤眨眼,听懂了三人苦恼之事,灵机一动,便喵了一声,引得三人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随即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落霜未反应过来,道:“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盛徽兮顿了顿,眼眸微亮,对竹湘说道:“快去让屋里的丫头寻猫儿去,就说猫儿丢了,让她们四处找找。”
竹湘很快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应了一声便去离开房间。
盛徽兮拉过一头雾水的落霜,笑吟吟地说道:“小祖宗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漂亮的地方,我和你去那良承亭寻它,也许就寻到了呢。”
落霜恍然大悟,连忙去拿那暖炉,笑眯眯地补充道:“若是能遇上那位公子,便上去将这暖炉物归原主,与那位公子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盛徽兮和落霜二人来的亭子中,并未看到任何人,只一把琴静静的被摆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盛徽兮是爱琴之人,下意识的靠近去看琴身,几番观察,不免流露出赞叹之色。
此琴做工不凡,梧桐作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琴弦以蚕丝为料,又混以金丝作辅,层层相邻,远看如同天空星光一般一闪一闪,又如流星一般亮光飞流极快,来回反复,近看又如同撒上了点点金粉,通体亮泽,尊荣华贵。
盛徽兮情不自禁地坐在琴前,伸手要去触碰,最后一刻又忽然顿住。
落霜很少见小姐如此痴迷露出由衷的喜悦之情,催促着道:“小姐不妨试一试。”
“可……非我之物。”盛徽兮站起身子。
“小姐!”落霜将盛徽兮按了回去,道:“琴师爱琴更爱音,若小姐奏出一合琴师心意的琴音,此等冒犯琴师又哪里记得和你计较?”
☆、十再问:此味何解?
盛徽兮指尖轻挑琴弦,一声古沉空旷的声音悠悠而起,尾音延绵悠长,最后自然的归于平静。
“好琴。”盛徽兮眼眸微亮,淡淡地吐出两字。
话音刚落,一声声琴音随着她十指灵巧轻快的滑动优雅而起,她视线落在琴弦上,心神渐渐专一于琴,偶尔微风吹动草木,亦与琴音融合一般,毫无违和感。
琴曲渐成,恰是宴上的《广陵散》一曲。
徐婉所弹偶有断续停顿,指法也未能跟上曲子步调,而盛徽兮之音无比流畅自然,指法熟练轻快,将曲中的凌厉势气弹奏得淋漓尽致。
她很喜欢这首曲子,也很熟悉这首曲子。
一人呆在沈庄时,最喜欢去沈庄的藏书房,那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而藏书房深处有一暗阁,暗阁里是一琴室。
初次接触这首曲子便是在那琴室。
因为这首曲子,她开始学琴。
无人教她便一点点的学会了。
琴,仿佛是她遗忘了很久的老朋友,她只用一点点的回忆,便能记起。
她觉得琴既亲切,又沉重。
曲至斗志激昂澎湃之处,琴音层层叠加,音与音之间像是在争吵一般互不相让。
盛徽兮脑子忽而闪过了徐承尧的脸,猛地睁眼,琴声嘎然而止。
曲音收得突然,瞬间归于平静。
落霜听得正投入,忽然没了音,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徐承尧的脸像是一个开关一般刺激得盛徽兮脑子的画面开始飞快的跳跃,那些画面,于她而言,无比陌生。
她闭眼,想要挥去这些东西,双眉深深拧在一起,而后睁眼,“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鼓掌声起。
亓官誉走进亭子,浅笑道:“小姐此曲是世间绝曲。”
沈鹤在盛徽兮怀里,瞪眼:竟然偷听他盛妹妹弹琴!!
盛徽兮看了眼琴,眼眸闪了闪,而后对亓官誉行礼道:“公子谬赞了。”
亓官誉伸手滑过那把琴的琴弦,琴身黑纹恰与他腰间玉穗相配,几乎融为一体。
落霜见小姐若有所思,便拉了拉小姐衣袖,提醒小姐。
盛徽兮想起她来此目的,便道:“公子可方便透露方才所拿香囊来自何处?”
亓官誉未回答,反问道:“这香囊的主人……小姐认识?”
盛徽兮顿了顿,点头。
亓官誉得到想要的答案,显露出一丝情绪,“那小姐可知她在哪?是小姐身边的人吗?”
盛徽兮诧异,反问道:“公子找他有何事?”
“我……”亓官誉看出盛徽兮并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那个姑娘的消息,便道:“我只是想要将这个还给她。小姐身上药味与这一致,见这香囊神情又有异,便请小姐将东西转交给她。”说罢,他将香囊放在桌上。
落霜上前收下。
“多谢公子。”
这上前几步才看清亓官誉一只耳朵红了一圈,落霜愣了愣,这位亓官公子害羞什么?拿着香囊,又想起沈少爷把这香囊送给了这亓官公子,忽然觉得哪里很诡异。
若说送给姑娘那还算正常,可……
落霜甩了甩头,也让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亓官誉瞥了眼草丛后一处,看向盛徽兮,又道:“在下后来才知,原来小姐姓盛,之前多次冒犯,请盛小姐见谅。”
盛徽兮微微诧异,道:“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一姓之差,何来怪罪。”
亓官誉正色道:“姓乃生之本,非一人之姓,为一族之姓,又怎是一字之差,盛小姐方才动怒想必也是为此事,此事……又哪里是说笑。”
盛徽兮眼眸微怔,心中滋味难言,但……她感觉到了面前之人对她的尊重。
方才在宴上他言行温和有礼,并未像宅里其他小姐少爷一般对她投以异样和微妙排斥,这本就令她心中感激万分,此刻一言,更让她心底许些低落化作乌有。
盛徽兮神色微微柔和,将猫儿递给一旁的落霜,语气微带哀伤,也带温柔,不带任何攻击性,“多谢公子。”
她眼眸之中闪着泪光,眉宇神态语言气质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令人动容怜惜。
亓官誉又道:“方才在宴上小姐为何故意弹错?”
盛徽兮道:“我惹恼了夫人,自然是不能惹恼那徐小姐。”她眉眼微弯,又道:“若我不弹错弹乱,便会压徐小姐一筹,可徐小姐是为公子才当众奏曲……坏人姻缘可不是一件好事。”
亓官誉不语,缓缓走下亭子,手中拿着一长箫,站在梅树之下,在微暗的天色下侧身看了眼亭中央的盛徽兮,露出清浅的笑容,道:“盛小姐眼中的姻缘是何种模样?”
落霜远远看着亓官誉的身姿,看呆了。
这公子生得好生秀气!
不笑时高冷帅气犹如三尺寒冰,而今这笑似非笑的模样,更透着说不出的强大气场和魅力。
沈鹤直勾勾地盯着亓官誉:这个凡人眼睛里都是坏主意。
亓官誉看向梅树一支梅花,抬箫于唇间,扬声道:“盛小姐,成怀繁荣,是景筑繁盛,却也是人心繁复。在下初入成怀,心中和小姐一样深感不安,但,既来之则安之,此曲,望能与盛小姐同奏,同庆同敬良辰此景。”
一清新悦耳的萧音响起,声音缓慢温和平缓,似透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一点点的打在盛徽兮的心上。
盛徽兮闭眼听上几句,便抬手弹琴。
琴箫合奏,曲声如天籁之音。
二音之间相辅相成,不争不抢,犹如早已熟悉彼此一般默契的交融和嬉闹着,构成了无比融洽自得的曲子。
一阵微强的风忽而吹起,吹起一地的梅花瓣还有不知从何出卷来的落叶,更是吹掉了盛徽兮的面纱,让清丽精致的容貌暴露在空气之中。
面纱轻飘飘的飘到了亓官誉的脚边,亓官誉侧身瞥了眼盛徽兮,眼眸亦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宴会之处灯火缭绕,笙歌曼舞,热闹如成怀繁盛,然而此处幽静少人,却梅花正好、琴萧合景,宁静自得,别有一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