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瑄同样沉默。
徐夫人知他向来懂事,上前扶起他语气微软,“瑄儿,你做大哥的,向来最懂事,也知道你自己要什么,你站在朝堂之中,耗费了徐家多少心血?背后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这些你自己都明白,男儿志在四方,如何能被一个女人束缚住手脚?当舍则舍,方有成就。”
徐承瑄眼中黯淡,“若无林雪,何来今日徐承瑄。”
徐夫人的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掐进徐承瑄的身体里,“瑄儿,这个叫林雪的女人,你再怎么宠她爱她,她也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她懂你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吗?她知你求取功名的背后有多少付出吗?花音对你一往情深,其中多少好处你自己也懂……”
徐承尧实在无法忍受母亲对大哥的这些说辞,坦白道:“母亲!诗会上那场刺杀,我有参与,汐汐想报仇,我也想报仇,是我让徐家落入今日处境,与大哥无关!”
“你报什么仇?”
“徐允忘恩负义致盛家满门抄斩之仇。”
“混账!”徐夫人声音颤抖,又惊又怕,惊得是徐承尧如何知道当年掩盖的旧事,怕得是旧事重提噩梦连连,“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难道不是?”
徐夫人再次给了他一巴掌,“难道盛家和凤家通敌是你爹的意思吗?你知道那个时候贺国正在出兵吗?你知道通敌是什么罪名吗?”
“不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徐允背着盛家攀上皇帝,帮着皇帝打压凤家,凤家沈家盛家本是一体,因他一面感激盛家一面背叛,才会有如今沈盛臭名,通敌?是!是通敌了!那又如何?!”
徐夫人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竭斯底里对他又回嘴又吼又叫的是她儿子,“来人!给我打他二十大板!瞧瞧你说的这些是什么!今日若不给你教训,今后徐家就得折在你一个人手里!”
下人犹豫,“夫人……”
“打!给我打!”
盛徽兮在屏风后面看着,沈鹤还怕她冲上去,可她远比他想象的镇定,直到他闻到血腥味,这才察觉盛妹妹一直忍着,用指甲盖掐着。
她不能上去,因为她帮不了一点的忙,反而还会给他添麻烦,反而还会惹徐夫人更加厌恶。
徐承尧自小最多被扇耳刮子,哪里受过这种伤,皮开肉绽,若是平时他早就求饶哭嚎了,可如今却只闷声咬破嘴唇了也不愿发声。
徐夫人见着血,还是心疼,叫人停手。
“通敌如何?通敌按律当诛九族。”
徐承尧声音虚弱,却吐字清晰,执拗地说道:“凤家为主谋,将罪名推给盛家,一干二净,若非招惹了人,如今还好好的,哪来什么诛九族?说到底杀与不杀,有罪无罪,只是皇室一念之间而已。”
你们冠冕堂皇便冠冕堂皇,我总不会学你们说自己大义灭亲。
☆、徐家(六)
“沈哥哥,我们回沈庄,现在就回。”盛徽兮说完此话就只留给沈鹤一个背影。
“竹湘,叫上落霜,收拾东西马上走。”
沈鹤想说上几句,但又不知要说什么。
他看不惯徐承尧,总想着看徐承尧笑话,但如今徐承尧这么惨,他反倒觉得他可怜了。
若是真走了,徐承尧和尹家联姻,他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五年前这二人就两情相悦,难道兜兜转转还是一个有缘无分的结局?
沈鹤确实看不懂盛妹妹和徐承尧的情分,若是想在一起,为何要选择分开?
他转头看向亓官誉,亓官誉恰好也看着他,好像他们在想同一件事,又好像不止这一件事。
“走了。”沈鹤抬手告别。
亓官誉欲言又止。
沈鹤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后对亓官誉道:“不是要沈庄的一半吗?总得找时间看看地吧?”
亓官誉愣了愣,“对。”
沈鹤轻笑。
所以要是有空要来沈庄找他呀。
他还得在回沈庄之前去找一趟林雪。
但不知她会在哪。
沈鹤想了想,出门去了汐汐的住处。
汐汐虽为青楼女子,但看屋内颜色风格可知她平时生活远比其他青楼女子更加讲究细致。
旁人从外面锁了门,青楼虽还开着,却没有什么人敢上这一层楼,毕竟死了人。
那条白绫还挂着,干净轻薄,微微飘动,它曾经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沈鹤将白绫取下来,有些出神。
这条白绫和当年盛妹妹手里的那根很像,倘若不是他,盛妹妹的结局是不是也和汐汐一样,怀着世人难以理解的怨恨和哀痛决然死去?
昨日汐汐失控前看徐承尧的每个表情细微的变化在他脑子里闪过。
她被徐承尧所救,结果发现夺走自己过往所有的温暖的仇人就是徐家,而徐承尧对她有特殊的意义,否则不会在那里竭斯底里的责怨他。
他扫过内室每一处,在汐汐榻上被子一角下看见一张揉成团的纸,他取出来看,是一张画像,她画人的方式应该是和徐承尧学的,重在人的眼睛。
上面的人是林雪。
准确来说,不是他印象里的林雪。
眼睛和……昨日要割汐汐舌头时的冷漠很相似,嘴角勾着笑,有几分邪魅,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危险。
这人是汐汐五年前看见的那个灭门仇敌吗?
门忽然被一掌拍开,沈鹤收好白绫和画出去看情况。
林雪依旧一身白衣,眼眸淡漠,面若冰霜,看见是沈鹤,眼神松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我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
“遇见我?”林雪看出沈鹤眼中担心,淡淡笑了,“阿瑄可还好?”
“大公子?他不好,徐夫人逼他休你。”
林雪早有预感,脸上没什么反应。
沈鹤想起刚才的那张画像,试探着问道:“汐汐真的是自杀?”
“是,我本来只是来问她她知道的事,可她算准了时间徐承尧会来,没料到我不是来杀她的,所以选择自杀。”
为的是让徐家乱。
“那你为何不回徐宅?徐夫人这几日必然想着法子要徐承瑄休了你,再换个说法把这些事摆平。”
“我知道她想如何,其实她想安给我的罪名……也不全错。”
“什么?”沈鹤拿出画像给林雪看,“这真的是你?”
其实他回想和林雪认识的种种,也感觉到疑惑。
林雪为何会被花刃追杀?
又为何乔装打扮出现在诗会?
林雪看到画像上的人就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侧过身子移开视线。
这几日脑子疼得厉害,断断续续的片段被她想起,让她至今猜想的一切的真相渐渐明朗,而那个真相……她难以接受。
她转身,强忍着头疼,说道:“汐汐自杀前让我原话转告承尧,她懂二公子体谅,但……只能受之有愧。”
这是什么意思?
汐汐不仅自杀污蔑了世人控告徐承尧大逆不道的言论,虽不知徐承尧有没有说过这些话,但汐汐的作法,完全是要致徐家入险境。
沈鹤叫住要走的林雪,“你的那只白猫还在徐宅?”
“昨天跟着我出来了。”
沈鹤眯眼笑道:“若要求救,让那只猫喊我帮忙。”
林雪:“……?”
沈鹤道:“你让它喊,它就会喊,只是你听不到,可我……听得到。”
“……多谢。”虽不知沈鹤意思,但沈鹤想要帮她的心意她收到了。
之后沈鹤会徐宅时亓官誉已回宫,许是方才他离开的时候亓官誉和徐夫人表明了身份,还谈了些什么,徐夫人知道他们要回沈庄便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送他们走。
徐承尧没有出现。
一路平安。
回到沈庄,盛妹妹便说累了。
徐承尧也许是不知道他们要走这件事,或者……是知道了也当作不知道。
过后几天,盛妹妹像往常一样和他们玩闹。
他们像是又回到了过去。
半个月后,沈鹤蹲在沈庄门口。
落霜终于忍不住了,问,“少爷,你成天跟个门神似的干什么?”
沈鹤抓狂,“亓官誉不来,还一封信都不传过来!”
落霜无语,亓官公子封完皇子紧接着肯定要开始接触朝堂各形各色的官员,站在山脚辉煌富丽的皇宫之中哪里能记得山顶人烟稀少的沈庄里还有个沈鹤?“那少爷你下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