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杨将手搭上去，邓诺手臂稍一用劲，他便不怎么费力地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另一侧灯火通明的教学区响起热闹的欢笑声，邓诺牵着秦杨从宿舍楼背后绕出来，两人面前是矮了半座山的十三中全景。
这里的地势比综合楼还要高，一眼望下去，不仅能看见教学区，甚至还能眺望到更远处的操场。
尽管半山腰又黑又冷又没人气，但秦杨就觉着脚下的热闹欢愉似乎就在自己面前。
哪怕他的身侧只有邓诺一人，哪怕他俩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他也觉得，自己比以往处在人堆里的时候还要舒服。
他经常有想把邓诺吊起来打的冲动。但邓诺往往会在他这冲动出现以前，变成另一幅样子。
他悄悄地抬头，望着旁边静静注视着山下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身后宿舍楼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喜庆招摇，随风飘荡。
秦杨忽然道：“你为什么不住宿舍？”
邓诺收回视线：“你又为什么不住？”
秦杨只不过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现在被邓诺一反问，才发现自己才是更应该住校的那个人。
秦杨垂眸道：“我不想和别人住同一间屋子。”
邓诺握紧了他的手，笑道：“巧了，我也是。差点忘了咱俩都是洁癖。”
秦杨眨眨眼，忽然想起之前于英光说的事。不论于英光如何强调，秦杨都从没觉得他们两个人有哪里像。
身旁的人温柔俊美，成绩斐然，人缘不错，前途光明。
而他自己，长相和邓诺完全不是一卦的，成绩倒数自不必说，人缘……算了。再想想自己“修地球”的理想，与邓诺的一比又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有认识他们两个的人，绝不会有人说他和邓诺像，他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言论。
可他就是觉得——他简直像极了邓诺。
来自身侧的眼神夺目且热烈，邓诺低低笑了一声，转身面对着秦杨。
秦杨被他的动作牵扯着，整个人被迫往他那边靠过去，两腿一颤，差点没站稳。
邓诺顺势揽住了他的腰，秦杨一晃神，整个人不知所以地被锢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左手被邓诺紧紧握住，放进了他的口袋里。戴着手套的右手茫然地张了张，不知所措。
温热的呼吸洒在头顶上，耳边是鼓噪的心跳声。
秦杨愣愣的。
他感觉到邓诺深吸了一口气，同款毛茸茸手套伸进大码冬季校服里，搭在自己的腰侧。
明明邓诺什么都没做，秦杨却能感觉到他很紧张。一股寒风刮过，刺骨的冷意自耳旁掠过，秦杨的身体忽的冷了下来。
邓诺悄悄平复下了呼吸，揶揄道：“小东西，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了？”
秦杨背脊挺得很直，一声不吭。
邓诺察觉到不对劲，松开了手。秦杨露出掩埋在围巾下的半张脸，淡淡地浅笑了下。
只是那笑容实在太过短暂，转瞬即逝，像是在特意安慰什么人似的。
邓诺敛了笑意，轻轻擦去秦杨鼻尖一点雪，轻声询问：“怎么了？”
口袋里的手松了开来，邓诺敏锐地感觉到这一变化。
秦杨目光紧紧盯着邓诺，“于英光说，他不想做我的朋友。”他看了一眼教学区，“那你呢，你是我的朋友么。”
邓诺的脸色一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他怔愣了几秒钟，继而道：“他这么跟你说，你是怎么回复他的？”
秦杨抽出手，淡淡道：“既然他自己都不想，我又为什么要强求？”
他认真地看着邓诺：“他说你也不是真心想做我的朋友。是吗？”
邓诺反问：“你希望是不是？”
秦杨垂下眼睛，沉默着。
邓诺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从邓诺那收回来的手烦躁地在自己衣兜里打圈，收紧又张开，周而复始。另一只手则安安静静地四指并拢躺着，乖巧又听话。
他猛地抬头，沉沉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邓诺微微勾起唇角，自嘲一笑，飞快地回答他：“我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是。我喜欢你。
“是吗，那我还挺期待的，你口中的好朋友，是不是真的也把你当做朋友。”
“任何结果都有他的原因。我接近你，和你做朋友，是因为我喜欢你，想泡你。”
“这个道理，用在别人身上也是如此。”
“是的，他是我朋友。”
“唯一的，好朋友。”
多讽刺啊。
秦杨不知怎么的，忽的道：“你是不是想泡我？”
于英光的话，直白又简陋，却无比精准有效。
第64章
在秦杨心目中，邓诺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大抵是年龄超出同龄人好几岁的缘故，邓诺身上比许多人更有稳重的气质。
那种气质不是外在表现的，而是在遇到各种各样事情时所表现出的镇定和稳定的逻辑思维能力。
秦杨不认为会有什么事能让邓诺慌了手脚。
邓诺的呼吸陡然间停滞，他笑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会像对待于英光那样对我？”
秦杨心里一阵刺痛，心里大声喊着：不是，我不会！
但邓诺紧接着道：“可惜，我不是。”他俯身与秦杨平视，额头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他道：“我不是想泡你，我是想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邓诺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淡然且不容拒绝道：“所以前提不成立，你……”
“我不会那么做。”秦杨脱口道。
他注视着邓诺，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打算做什么，我……你就是我朋友！”
秦杨有些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气短道：“你和他不一样！”
说完，抱起那只堆满了兑换券的小盒子便踩着石阶“哒哒”下山了。
邓诺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很远，一直一直，直到秦杨钻进小花园，从花园里出来。
他在小路出口抬头朝远处望着什么，大概是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干脆利落地转身走进了廊道里。
雪花纷飞，半山腰上的男生宿舍楼唯有一楼亮着光，照亮了那小半片无人踏足的、黑暗孤寂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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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诺回到教室，刚一推开教室门，起哄声从后头浪到前头，岌岌可危的高三楼浑身抖三抖，差点给他们这个班震到提前退休。
“诺哥生！日！快！乐！”
“诺哥！恭喜你又长大一岁，终于成年了！”
许多人在高三的生日基本上就是成年的那一天，因此所有人都默认今天是邓诺成年的日子。
“你回~来~啦~”黎小宝一脸暧昧笑意地堵在门口，朝着他身后东张西望，“嫂子呢，咱嫂子没跟着一起回来？”
邓诺斜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作业做完了？”
邓诺对面那位同志——讲台两侧学渣专用座位的实际拥有者之一，高兴地挥挥手，乐道：“诺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都过了半节课了呢。”
黎小宝摸着下巴猥琐道：“你这和哪个小学妹约会去了，成没成啊。哎不对，成是肯定成了，试问我们十三中，有哪个妹子能拒绝的了咱诺哥的！”
他们班学委是个女生，她轻声细语道：“刚才学生会来查人了，我帮你瞒过去了。”
邓诺十分清楚自己班每个人的脾性，学委姑娘温柔体贴，话少懂事，处理事情有条不紊，他对她印象一直还不错：“谢谢你。”
学委推了推眼镜，眼中划过一道精明：“你能就你刚才出去一趟的事情以语文小说六要素的形式表述一下么？我正好需要一些素材方便理解。”
邓诺：“……”
黎小宝毫不客气嘲笑道：“哈哈哈学委你可省省吧，上次月考语文第二的热乎劲儿应该还没过吧。”
学委谦虚地笑笑：“过奖，人总是需要不断进步的。偶尔娱乐一下大家，可以共同进步。”
“行啊你们，一个个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邓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一个一个将礼物收拾到地上的箱子里去，朗声跟全班同学道了谢，然后照惯例用晚自习时间帮秦杨整理题目资料。
黎小宝啧啧道：“哪个十三中的不知道平安夜试探心意，圣诞节告白呀。你看看，就现在，我们班还有好几个没回来的呢，还好我和学委给帮着糊弄过去了。说真的，你们这些有家室人士对得起我们这帮单身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