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大师心怀天下,遇上战事,常留在当地医馆替人义诊,和峤正是那时与景旭在临燕镇相处数月,互为知己。
后两人不论是同在京都,亦或是相隔千里,也一直保持着往来,四年来从未间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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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内。
成武帝怔怔的望着下首气度不凡的少年,神色恍惚。
和峤察觉到成武帝的失神,长眉不可察觉的微微蹙了下,抿了抿唇,再度开口:“陛下,若无要事,和峤便先告退了。”
成武帝思绪被打断,却并无不悦,只略带欠然的看了一眼和峤,温声道:“朕已派人请太医前往将军府,你无需担忧,先行回府休息吧。”
和峤行礼,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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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军府。
大门口处,白景旭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妹妹从马车上抱下来,怀里的人儿只不舒服的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
白景旭看着怀里妹妹嫩白脸蛋上的浅浅刮伤,心中既心疼又愧疚。
若是他不要为了逃避宫宴烦闷,送走光禄寺卿家小姐就及时回宫,妹妹也不会身边无人保护,被翟平掳走。
若父亲得知嘉歆双目失明,定然和他一样心疼。
父亲一向极为疼爱妹妹,临行前让他照顾好她,他却没有做到。
但是他定会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白景旭收回思绪,嘱咐采月采星照顾好嘉歆,神色一正,大步朝将军夫人的院子迈去。
已是子时,夏日的夜寒霜露重。
白景旭行至将军夫人院前,望着早已熄灭的灯烛,心中悲凉,无声的笑了笑。
方才在路上心中所有纠结,不安,焦躁的情绪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是心寒与漠然。
从嘉歆宫宴失踪,到疑似被刺客掳走,再到嘉歆回府,太医登门,他的母亲都没有过问过一句,甚至发现府上马车失踪后,傅皇后派人来告知时,都没有遣人去寻过嘉歆。
他不信,以她的心智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她是不在意,无所谓,只自己在屋内睡得舒服。
一个孝字压在他头顶,沉重的令他喘不过气,将他所有的质问都粉碎在喉咙,发不出声音。
春夏本是将军夫人派到嘉歆旁的丫鬟。
想到自己母亲得知嘉歆离殿时身边的丫鬟是春夏时,竟派赵嬷嬷将她讨要回去。
在她眼中,嘉歆竟还没一个丫鬟来的重要。
白景旭冷笑一声,单手一撩衣袍,“咚——”一声跪倒在地。
他挺直背脊,目光坚毅,直直的望着前方,双手贴于额,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屋内将军夫人沈宁得知白景旭跪于院前,急忙拉住赵嬷嬷问道:“景旭跪了多久了?地面潮湿,可别受了寒!”
边说着边扶着赵嬷嬷就急急的往屋外走,正受了白景旭一个响头。
将军夫人沈宁快步上前,就要将白景旭从地上扶起来。
白景旭生硬的避开来,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道:“母亲,我唤您一声母亲,尊您,敬您,爱戴您。而今,我别无所求,我不求你待嘉歆一视同仁,不求你不再对她冷漠相待,我只请您,把春夏这个叛主的丫鬟交给我来处置!”
沈宁听着白景旭冷淡的声音,面色逐渐难看,“景旭,你这是在用你自己威胁母亲吗?你是想质疑我什么”
她知道白景旭至纯至孝,端出架子,企图以孝字来压白景旭一头。
白景旭眉毛一抖,却分毫不退,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直直的看向沈宁,气势逼人。
“我不是来找您商量的,我是在为我不妥行止提前向母亲道歉罢了!”白景旭微微一笑,话音刚落,一直躲在暗中的侍卫就将早已捆绑在手的春夏押了出来。
沈宁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己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一旁侍卫早已备好板凳,将春夏压上去,举起手中长棍,重重的落了下去。
白景旭跪着,看着侍卫们落下的长棍抬起又落下,听着春夏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面色毫无波澜。
直到第四十大棍落下,侍卫将生死不明的春夏拉下去。
沈宁面色发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用力扶着赵嬷嬷的手臂才得以站稳,她转头看向白景旭,神色莫名。
白景旭毫不闪避,对上她的视线,嗓音沙哑,“母亲,这刁奴以下犯上,背叛主子,污您声名,我今日已替您处理了。”
言毕,撩起衣袍,起身冲沈宁行了一礼,便大步离去。
只剩将军夫人沈宁怔忡的看着地上血渍,久久不语。
第6章 初见端倪
天边渐渐的亮起来,好像是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霞彩,自霞彩下散射出无数道金光。
卯时一刻。
墨砚刚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出屋门,预备去为自家公子准备早餐及洗漱用具。
正抬头,就看见和峤收起手中长剑归鞘,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反复长呼吸了几次,侧转过头来看他。
清晨的柔光散射在他脸上,细密的绒毛依稀可见,莹白如玉的肌肤衬上和峤清冷的气质,宛如谪仙一般。
墨砚脚下一踉跄,心中暗道,真没出息,又看公子看的呆了。
和峤彷佛没有察觉到一般,只眼睛亮灿灿的盯着远处一角飞阁,面上却一派淡定,曼声道:“墨砚,这个点母亲是该醒了吗?今日早膳不用准备了,便去母亲那儿用吧!”
“公子,现在才卯时一刻,夫人怕是还没醒呢!”墨砚应声回道,心中默想,分明是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小公子吧。
和峤听了,有些失落,垂了垂眼睫,抬头看了看天色,“竟这般早吗,如此,便再等等吧。”
墨砚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剑,递上一方绣着墨竹的素帕,心疼道:“公子昨夜丑正时方睡,今日又起的这般早,不如回屋再小憩一会儿。”
昨日公子进宫待了半个时辰,回府时又去国公爷那儿待了一会,待抽出空闲时夫人与小公子早困倦的睡了。
和峤摇摇头,转身往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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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上。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床上的人儿兀自睡得脸蛋儿绯红。
屋外,采星柳眉微蹙,端着一碗乌漆的药,在外踌躇着。
白景旭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采月在一旁解释道:“大公子,这是用吴太医留下的药方熬的药,太医走时嘱咐奴婢一定要一日三次按时给小姐服用,这样药效最好。只是,这药味苦……”
白景旭颔首,并不用采月多说,他也知道采月采星这般踌躇是为何。
他的妹妹嘉歆并不娇气,相反很是懂事,向来没有喝药要人哄着的。
他记得小的时候,嘉歆生了一场大病,奶嬷嬷端着碗一边喂一边温柔的告诉嘉歆喝了药病就好了。
他就趴在床边,看着嘉歆眨巴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点头,乖乖的喝完了药。
只是她脾胃弱,喝不得味儿苦极的药,勉强喝下去也会抑制不住的吐出来,眼泪汪汪的惹人心疼。
往日里都是央了大夫多加些甘草兑兑苦味儿,今日看采月采星这般犹豫,怕是太医不肯加甘草怕冲了药性。
白景旭边想着,边上前接过采星手中的药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下巴轻扬了下。
采星不明所以,正要出声询问,一旁采月就快步进了屋,为嘉歆捻好被角,理了理衣襟,轻声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嘉歆睁开一只眼,很是困顿的样子,“唔……”脑袋一歪,又要睡着了。
白景旭看的哭笑不得,上前道:“嘉歆,起来喝药了。”
嘉歆嘟了嘟嘴,不情愿的应了声,由着采月给她垫了个枕子,半坐起来。
嘉歆睁开眼,愣了一下,“屋里怎么不点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说着抬手要去揉眼睛。
白景旭眼疾手快,握住嘉歆的手腕,只觉得细弱的很,再看妹妹还没反应过来的懵懂模样,更加心疼了。
他也不出声,只静静等着嘉歆自己回过神。
嘉歆困意退散,很快想起昨天的事,她垂了眼,想着昨日吴太医说她双目失明少则三月,多则……或许不会好。
嘉歆脸色逐渐苍白,索性闭了眼,挣开白景旭的手,两只手在床上摸索着什么,很快摸到一条系衣用的衿,不管不顾就要往眼上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