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郡守府里并不主管税收财务,但不意味着他看不懂——徐家的帐,各处收支毫不遮掩,多出的银钱一笔笔流向郡守府和私库。就差没明说他们与万卓那边勾结一处,四处敛财了。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埋头俗务想要多为百姓们做点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同僚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填满自己的腰包 。
喻扬克制地呼了口气。
“那便好。”连微听到这话,心头一松。背后忽然传来个大大咧咧的声音。
“什么好啊?”
“郭将军?!”
郭起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房门口。身旁就是宿鸣。两人不知去了哪里,竟是都换了身衣裳,一副刚沐浴过的样子。
连微看到宿鸣就禁不住想起午间那一群来得莫名其妙的人,神色古怪道:“你们出去不久,就有许多人来府上要找宿将军,大多还带着礼单……大约算是好事吧。”
郭起一扬眉:“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们要磨叽好久,才能想好究竟要不要上这个钩。”
就算是郭起,也知道如今扈郡的这些商户们没几个好货。
他和宿鸣打算着,先让这些人上赶着透点底,然后抓其中一户犯的事儿比较大的人家,连吓带打控制起来,再扶着这一户帮他们制衡剩下的商户。眼下这些人极其配合地一个个冒出头来,可不是正合人意?
“咱们选哪一户?”他颇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选什么?”喻扬问。
“喻先生也在?”郭起喜道。喻扬原先坐的位置恰巧被连微挡住,郭起二人初初进来没有看见。此时见了,便互相点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看来确如初见宿鸣时他所说,几人关系不错。
另一边宿鸣道:“选与之暂时合作的商户。”说罢,把不久前在去南城兵营的路上形成的计划向连微和喻扬解释了一番。
连微听着颇觉有理。喻扬却是不赞同地拧眉道:“合作?”
宿鸣问:“喻先生以为不可?”
喻扬颔首:“何必合作,更不必精心选什么人家。”
宿鸣拱手:“愿闻其详?”
喻扬指向桌上的账册:“这便有个现成的,徐家背靠的万卓不是才被你们杀了吗?”
宿鸣道:“不错,徐家眼下正是无依无靠之时,若我们能借此机会挟制,就有了与其他商户竞争的可能。”
喻扬眉弓低压,清隽的眉眼也显出一点厉色:“大可不必。万卓伙同徐家,这五年贪了不知多少财货。直接以此为名抄了这家,另扶些小户接手徐家的商道。”
“届时,钱粮也有了,小户也听话。有了徐家在前,其他商户便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岂不更好?”
炊饼大户符伯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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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喻扬说的,确乎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若是用把柄挟制, 还需担心养虎为患。若是徐家日后做大, 记恨着今□□迫转而投敌,也是个麻烦。若直接杀了, 还能就着抄家的机会,立即凑出一批粮草, 送去玉屏关。
那边,郭起已经兴奋起来:“不愧是喻先生!先生既如此说, 可是已整出了贪墨的证据?若是如此, 我现下便可纠集人马去徐家!”
他眼睛都亮了,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天知道符骞去玉屏关时他有多想跟着一道去,可惜那时候南城军还在万卓手中, 他要留在扈郡压阵。如今局面基本稳定,又有了光明正大赶去的机会, 郭起怎么可能放过!
作为亲眼见证喻扬以一人之力解决了巨大工作量的人, 连微觉得证据只是小事, 即使现在没有, 对喻先生来说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不管是整理出证据,还是索性编造一份。
她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徐家的老管家来访时,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家小少爷。我听他话中之意,那徐榕现在南城军中也算有几分势力,不要紧么?”
徐榕手底下还是有兵的,他们直接打上徐家,若是徐榕带兵反抗, 岂不麻烦?
喻扬:“既要杀,自然是不能放过一个。二位将军要寻个机会解决此人,想来不是难事。”
刺杀,毒杀,怎么不是杀?何必正面相抗。
郭起:“蔡修都已经被解决了,徐榕?现下不是战时,他能指使的兵最多不过数百亲信,若是知道要与官府作对,这个数怕是还要减去十之八九。”
除却高层军官和亲信,普通都尉并没那么大的权力。
两人同时出声,说完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连微:“……你们今天究竟对南城军做了什么?”
郭起已经兴冲冲地拉着喻扬去一边,要他写一份声讨徐家的公文出来,“以免传来传去,倒成了我们滥杀无辜”,宿鸣则给自己斟了杯茶,坐下来向连微解释。
连微听完,被两位将军干净利落的手笔惊了:“所以现在的南城军,已经没有领头人了——都被你们杀了?”
果然百般谋算比不过长刀一砍?她以为自己喊来郭起围杀万卓已经足够冒进,没想到这两人回手就把整个高层都给砍了!
宿鸣带点笑意纠正:“万卓是死于蔡修之手,蔡修意图刺杀上官,罪有应得。徐家贪婪无厌,徐榕在军中没少为之提供便利,鱼肉百姓,触犯军法,也是死有余辜。”
有条有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连微抽抽嘴角,朝宿鸣拱了拱手:“不过如此一来,南城军就剩下了小猫三两只——难不成真要把那些副尉提上来?”
“怎么可能!”郭起的大嗓门从旁响起,他从案后探出半截身子,笑道,“最多不过提一两个识相的做都尉,万卓的位置,哪是那么好顶的?”
真当上峰死了就该挨个儿往下数了?军中可不是这么个论资排辈法!
“莫非…”连微看了眼郭起,后者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我手下的人都给将军带走了,就算是运粮也得有兵吧?”郭起一耸肩,满满的跃跃欲试,“南城那支人马向来得栾贼青眼,甲胄兵器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们来,我可盯了许久了,总算是让我等着了机会!”
他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于是计划这就算定下了。喻扬起草公文,郭起带上一小队甲士就往南城兵营宣告指挥权的转移,顺便找找徐榕;宿鸣则留下来,与连微一同伏案疾书。
写什么?自然是归拢计算符骞那边需要的粮草资源了。目前手下能派出多少人,筹出多少粮草,又是否要增兵过去,都还要仔细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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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郡守府几人惦念着准备后勤的符骞,丝毫没有要劳人为自己增补粮草的意思。
他既然带人携数日口粮就敢出城,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本来,扈郡可供调遣的人马也不算多,只与关内守军五五开,玩不了什么“十则围之”。他们所占的优势,只有一个猝不及防。
既如此,那就把这一点优势扩到最大。
黑压压一片兵马停驻在巴岭脚下,安静得仿佛只是一片被风吹落了积雪的黑松林。
冬日的天黑得早,今日又有风雪,不过申时,天幕已经暗下来,成了一片沉沉的铅灰色。符骞令众人散入林中靠近关隘,自己则押了督察使,顶着山风,沿着裕径直直往里去。
玉屏关的守军在城头已站了近一日,眼下正是困倦疲乏,就等着换班的时候。一人小幅度地抻了抻僵硬的腰背,忽然感觉前方曲折伸入山中的小径上,仿佛多了几个小黑点。
自从入冬,已多日不曾有人经过此地。自从长尧王合并了岭东河西二道,玉屏关便再未有过兵祸。平日从此而过的,多是来往两道之间的行商。到了冬日,山深难走,行商们也都不再出门,玉屏关便彻底闲了下来。
他莫不是看花了眼?守军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却见在铺满白雪的裕径上,踽踽向关隘移动的人影越发清晰了。
城楼下,守在门旁的兵士已经扬声喊道:“什么人!”
凡欲过关者,百步之外就需报上姓名来历,到得近前,更得受兵士检查,才能过关。且入关后需沿官道直行穿过,若无驿站文书,不得在关内停留。
听到守门人遥遥传来的问话,符骞松开一只扶着肩头担子的手,掌心翻出的短匕不着痕迹地抵在了督察使的后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