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日子,见外面一点风声没有才放下了心,只有入画,依旧每日懊恼。
惜春觉得好笑,“你有什么懊恼的?”
入画还是提不起精神,“要是我没有心软替她传话,就没这档子事了。”
蒋妈妈也笑了,“你当你是能掐会算还是怎的?她是打定了主意,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
立春在一旁绣着帕子,头也不抬,“不过奴婢倒是有一事想不明白。”
惜春来了兴致,“是吗?真巧,我也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说说看,看是不是同一件事。”
立春抬起头,嘴角抿出一个笑,“那县君听听便罢,可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你,你快说。”
“当年在西府,是蒋妈妈、入画和彩屏一同服侍县君,后来县君回了东府,彩屏留在了西府。”立春停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慢慢说道:“这些年来,彩屏从未向县君这传过什么消息,怎么现在突然就想起来要见县君了?”
惜春点头,“不错,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入画疑惑道:“她不是说了吗?想求县君救她姐姐。”
蒋妈妈直接伸手拍了下入画,“傻丫头!要救她姐姐,直接把这个消息递给赦大老爷不是更加方便?何苦费这么大的力气找上县君?”
入画呀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
惜春笑着看她,“想明白了?”
入画脸都红了,“想明白了。”接着又道:“那会不会是彩屏在那边受不了了,想又回到县君身旁服侍?”
惜春摇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她那日行为,也不像有这个意思,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也没说想回来,怎么现在突然就想回来了?”
这下众人又陷入了沉思。
惜春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算了,不用想了,反正现在她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彩屏被带走后惜春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又让入画送了点银子过去,算是全了之前的主仆情分,之后也没怎么打听外面的消息,直到有日入画一脸复杂的拿着个荷包回来。
入画捧着荷包给惜春看,“县君,这是彩屏托我带给您的。”
入画低声道:“县君,彩屏要嫁人了。”
惜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要嫁人了?她姐姐救出来了?”
入画摇摇头,“彩屏的姐姐多次被拷打,早就病了,听人说,一个月前就没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彩屏想了办法找回来安葬了。”
“一个月前她姐姐才没了,现在她就要嫁人了?”惜春疑惑道。
入画点头,“听说彩屏要嫁的那人早就对她有意,平日里也对她多加照顾,这次彩屏姐姐的事,那人也是帮了许多,彩屏葬了姐姐,就说要嫁给他,因为男方也大了,家里又催的急,就干脆赶在热孝里办了。”
惜春沉默了一瞬,问道:“那人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入画道:“听说是负责府里车马的小厮,叫析流,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是庄子上的,平日里在庄子上也能说上几句话,听说,彩屏嫁过去后,就要跟着析流回庄子了。”
入画又道:“彩屏说县君送过去的那两道银子帮了她许多,想要前来道谢身上又戴着孝,怕冲撞了县君,就做了这个荷包,托我送来。”
惜春这才接过荷包细看起来。
荷包是深蓝色的底,上面绣着海浪礁石,最上方还有一轮红日。
“……她用心了。”惜春慢慢道,伸手摸了摸荷包,“里面还装了东西?”
入画点头,帮着把荷包打开让惜春看里面的东西,“这些都是彩屏收集的花朵制成的香饼,她说送个空荷包总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干脆把平日里摘的月季挑了好的做成了香饼装里面,做的粗糙,希望县君不要嫌弃。”
入画还倒出了几个给惜春看。
惜春看了看,又把荷包系好,“怎么会嫌弃?也不知她花了多久才做好这个荷包。”
惜春又把荷包递给入画,“拿去放着吧,我记着我有件绣了月季花的衣裳,下次穿那件衣裳时我再戴它。”
入画应是,把荷包收了下去。
惜春想到那个荷包,想到那日额头带血的彩屏,不由的叹了口气,又让入画拿了些银钱偷偷给彩屏,算是道贺她新婚。
日子一日日的往后走,这一日惜春正在午睡,突然被蒋妈妈摇醒,“惜姐儿,快醒醒,出事了!”
惜春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着就往床下蹦。
蒋妈妈一把拉住她,又让立春和立夏帮着惜春穿衣服。
蒋妈妈语速飞快,“赦大老爷今日一大早就上了请罪折子,将之前甄家藏在荣国府的钱财全部送到了国库,还主动送了赎罪银!”
惜春立刻反应了过来,“折子送上去后那边有什么反应?西府现在怎么样?”
贾母等人藏了甄家家产的事她们是知道的,她可不觉得贾母等人会突然想通把吃到嘴里的银子吐出来。
惜春穿好衣服就往外走,蒋妈妈在一旁跟着,“老太太大怒,但也不好明说,只说大老爷不孝,闹到了东府,说要开宗祠把大老爷除族!”
蒋妈妈又小声道:“听说那些银钱是赦大老爷昨夜直接派人抄了庄子得了,一大早就送了上去。”
惜春心一沉,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她边走边问,“消息可靠吗?她们怎么进的东府?来了多久了?”
“是三小姐在西府时见势不妙,偷偷派了身旁的侍书过来报信,但老太太她们来的太快,侍书刚走,西府的小厮婆子就和咱们府里的小厮婆子起了冲突,直接冲了进来。”
“父亲呢?胡嬷嬷和尚嬷嬷呢?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们呢?”
立秋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老爷出门做客去了。”
立秋嘴巴不停,“立冬被胡嬷嬷和尚嬷嬷派去找老爷院子的小厮去了,胡嬷嬷去找了管事,说是要让他们带人去祠堂守门,祠堂决不能开,尚嬷嬷去找管事娘子了,今日府中这么乱,她害怕出事。”
立春和立夏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惜春也紧紧抿着唇,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
还未到祠堂,惜春等人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到了祠堂,惜春一眼就看见东府的几个管事带着小厮婆子死死的把门守住,西府的小厮婆子想要开门却被死死拦住。
见祠堂没被打开,惜春顿时松了口气。
惜春朝周围望了望,只见胡嬷嬷正站在人群外围,看见她来朝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注意祠堂那里的动静。
惜春也看见了贾母和二房的人站在一边,大房的人站在一边,泾渭分明。她还看见了躲在人群后方的探春,侍书正站在她身旁,惜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见探春被赵姨娘一把扯走了。
惜春定了定神,正准备上前,就听一声悲号传了过来。
“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幸幸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然如此忤逆不孝!”贾母被贾政王氏一左一右搀扶着,整个人好似站不住一般抖着,眼泪直往下流,手还指着前方的贾赦。
这话一出,贾政和王氏赶紧安慰贾母。
“母亲,您息怒!”
“母亲,您消消气,大哥也就是一时糊涂,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苦要这样?您要打要骂大哥还会回嘴还手不成?”
一旁的丫鬟婆子也七嘴八舌的跟着劝,“老太太,身子要紧,上次胡太医来了还说您现在不能动气呢。”
“老太太,您快消消气!”
“是啊,老太太,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还有人劝贾赦,“大老爷,您快向老太太认个错吧!”“是啊,大老爷,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能向从前一样受您的气……”
贾宝玉更是气愤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贾赦行了一个礼,“宝玉敢问大伯,为何要如此伤老祖宗的心?老祖宗对我们还不够好吗?”
贾赦一房的人站在一块,一动不动,也不回口争辩,像是雕塑一般,直到贾宝玉的这句话,贾赦浑身一震,眼眶也慢慢红了,“我伤了母亲的心?”
“哈哈……”贾赦笑了,“我伤了母亲的心?”
众人一时安静了下来,都愣愣的看着贾赦,不明白贾赦是怎么了,邢氏和贾琏等人却是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