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是有些对不住大房。
贾母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应是,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贾母和贾赦在堂中。
屋外,贾政走到院子中间又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王氏走到贾政面前,脸上满是关怀,语气却满是嘲讽,“老爷放心,母亲和大哥都会好好的,毕竟老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是白费的。”
最后一句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二人听的清。
屋子里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一些下人担忧的看向屋子里,贾政却和王氏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那声音一般,
屋子里又传来了贾母的怒吼声。
贾政冷冷地看了王氏一眼,转身走了。
王氏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贾政离去,等看不见贾政的身影才转身往碧纱橱走去。
众人下去后,贾母看着贾赦,最后猛地把身旁桌案上的一个茶盅扔了过去。
茶盅落在贾赦身旁的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贾赦却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更加大声的是贾母的怒吼,“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还想要烧死琏儿他们?!你怎么不一块把我也烧死了?!”
“母亲息怒。”贾赦躬身行礼,“是儿子不懂事。”
声音沙哑难听。
看见贾赦还知道认错,贾母的火气稍稍下去了些,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贾赦继续道:“是儿子无能,竟未能烧死大房一家,让母亲为难了。”
贾母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被气的直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让我为难了?!难不成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希望自己儿子死不成?!”
贾赦站起身,看着贾母,“难道不是吗?母亲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这个儿子是多余的,只有贾政才是你的儿子吗?”
“这些年为了让大房给二房让路,母亲费心了。”
贾母气的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做让大房给二房让路?!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
贾赦又道:“对了,母亲,小佰回来了。”
小佰?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小佰是谁?
“虽然他回来了,可是他一条胳膊没了,两条腿骨折后没养好,现在瘸了,还有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全是在战场上受的……”
贾母脸色慢慢变了。
她想起小佰是谁了。
贾赦看着贾母变化的脸色笑了起来,“原来母亲还记得他啊。”
贾赦死死的盯着贾母的眼睛,“那母亲还记得其他人吗?贾五一,贾五二,贾五三他们呢?”
“小佰回来了,可他们却永远回不来了,甚至我连尸骨都不能替他们收敛。”
当年贾五一他们被送到王子腾身边,又去了战场,贾赦便偷偷用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些关系去联络他们,想让他们逃,结果却被贾母发现,那些关系便没了,他也彻底没了贾五一他们的消息。
“母亲,这些年,您梦见过他们吗?”
贾母沉默不语,贾赦却猛地大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母亲您心里也是有愧疚的,你对他们愧疚,会对其他人愧疚吗?”
“比如说……张氏,还有我的瑚儿,我的琏儿,我的迎春。”
“母亲,您心里,对他们也会心存愧疚吗?”
看着贾赦眼中的漠然,贾母的心沉了下去,“你真的认为,张氏和瑚儿的死,是我动的手?”
“难道不是吗?”贾赦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说什么瑚儿贪玩去了湖边,一时不慎掉进水中,瑚儿什么时候那般贪玩?!他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去湖边了?!”
“还有瑚儿头上的伤……”
“碰巧滑落水中,又碰巧砸伤了头部么?又碰巧周围一个得力的奴仆都没有?”
“所以因着这样的猜测你就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母子?”贾母看着贾赦,眼神极其复杂。
“是,我承认,我一直不喜欢张氏,平日里也对她多加苛责,当年张家出事,我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张氏下堂,免得牵连贾家,可我从未想过要她的命。”至多就是让她青灯古佛一生罢了。
“那时候张家做出这样的事来,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和张家撇清关系,只有你贾赦,你还一头撞了上去,你做傻事不要紧,可贾家要紧!”
“你问瑚儿怎么会去湖边?”贾母冷笑一声,“你知道的,瑚儿是个好孩子,你日日在外忙碌,张氏病重,琏儿又小,他便日日学业家人两头兼顾,那段日子为了赶时间,他每日走的都是湖边那条路!”
“你也别怪什么下人施救不力,那日本就下过雨,路上湿滑,瑚儿一脚踩在青苔上,便失足落入水中,而且头部还碰到了湖边的石头上,这的确是事实!”
“张氏自打张家出了事后就病重,听见这事后万分悲痛,便去了。”
“我知道你有多看重他们,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我才让下人改了说法。”
“哪知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还有贾家亲卫。”贾母抿了抿唇,“我们四王八公自建朝以来便是同气连枝,当时王家出了事,王子腾匆匆接下了王家,却接连被设计,为了自保,为了王家,王子腾便去了军中,别的家族都送了人脉资源过去,可那时候我们贾家有什么?!只有亲卫!”
“是,我是把贾家的亲卫送了过去,可我也对他们承诺过,去了战场,他们所有的功劳不会再因为是亲卫而被剥夺,他们也可以做官,但他们没那个命在战场上活下来,还要怪我不成?!”
贾母胸膛剧烈的起伏,“张氏去世,说实话我是松了一口气的,可那还不够!所有人都知道张家是你的岳家!是贾家的姻亲!所以我想着替你另娶一房,以消除张家对贾家的影响。”
“那时候我人都替你看好了,是当今一派的,才貌双全。”
“可你不愿!你不愿!”
“我拗不过你,便随了你。”
“你要为张氏守妻孝,出孝后执意不肯续娶,这让京中所有人家都看着我们,没办法,我只好让政儿夫妻住在荣禧堂,让人误以为贾家已经放弃了你。”
可她从来没想过让贾政继承荣国府,因为这个,她心里便对二房多了几分愧疚,好些事,也装作没看见,甚至还让王熙凤做了贾琏的媳妇。
贾母现在是真的觉得心冷,只觉得自己一副慈母心肠全被贾赦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辜负了。
“可你倒好,平日里日日荒唐不说,竟然还怪起我这个母亲来了。”
贾赦的眼神在贾母述说那些时还有些波动,可当贾母说完了,贾赦的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那琏儿呢?惜春呢?琏儿媳妇腹中那个孩子呢?”
贾母张了张嘴唇。
她想说那时候琏儿哭泣不止,还有张家的仆人认为荣国府要害琏儿,想把琏儿带走,她这才把琏儿接了过去,接过来这么些年,虽然因为张氏的缘故她不怎么喜欢贾琏,可也没有磋磨过贾琏。
还有迎春,一个庶女,长在自己眼前以后出去身份也会被人高看一截,这是对她好。
还有琏儿媳妇腹中的孩子……
贾母想把这些都说出来,可当她对上贾赦的眼神时,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做什么?”
贾赦道:“我要王氏出家,还有二房搬出荣禧堂。”
“不行!”贾母想也不想道:“王氏出了家,元丫头和宝玉怎么办?!还有,现在蒋家被免罪了,贾家正在风口浪尖之际,你又突然回了荣禧堂,外人会怎么看贾家?!万一又牵扯到当年的事怎么办?!”
贾赦扯了扯嘴角,“元丫头大年初一出生,宝玉唅玉而诞,都是贵人,还怕有王氏这样的母亲吗?”
贾母看着贾赦,双眼微睁,像是头一次见他一般,“当年王氏突发奇想,宣扬宝玉的事是你做的。”
唅玉而诞这种事,贾母不可能不清楚意味着什么,当年知道这件事后她便立刻安排人手将其瞒了下来,结果哪知道王氏却透露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府中都在讨论这件事,却没一点风声到外面。
贾母知道后只当是有人要对付他们贾家,便当机立断让人抄了宝玉的名字贴到大街上让人叫喊。
贾宝玉的命保住了,可他也彻底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