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他忍耐了多少年吗?”
王氏偏着头,带上几分小女儿娇俏之感数着手指,说不出的怪异,“他从小时候就怨您和父亲了,他怨父亲眼中只有大哥,从不让他沾手家中重要事务,他怨恨母亲您日日对着他念叨大哥。”
王氏咯咯笑,“母亲,您知道您的好儿子在父亲死后有多愤恨吗?他不悲伤不难过,他只愤恨父亲断了他的青云路!”
“只可惜他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被人奉承几句就当自己有多大能耐了,最后当了二十多年的五品员外郎,还被陛下撤了!哈哈……”
“哦,对了,他还怨父亲没把大嫂许配给他呢,也怨母亲您怎么给她找了我这个一个不通文墨只知钱财的庸俗女子。”
这话一出,便是一众下人也忍不住换了看贾政的目光。
他们知道贾政不是什么好人,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可没想到贾政居然还觊觎长嫂!
贾政注意到下人们的目光脸色涨红,直接叫王氏闭嘴,王氏却半点不理睬。
王氏继续说道:“还有啊!母亲,当年瑚儿的死可是您这好儿子的手笔呢,可惜那时候我稍稍误导,您便以为是我下的手,所以想着为夫君好遮掩了起来,只是可惜了大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和自己爱妻天人两隔。”
贾母忍不住后退,整个人都站不稳,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王氏安慰她道:“不过母亲您也别怕,他没这么高明的手段和那么深沉的城府,他就是蠢!原本想把瑚儿弄伤警告大哥别管张家的事,哪知道事情就那么巧,我起初都不相信,都是查了这么多年才肯相信的。”
王氏的安慰没有起半点作用,贾母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周围的下人起初还以为是老调重弹吵几句嘴罢了,现在听到这里恨不得能够原地消失!见贾母等人没有注意他们,一群人相互打着眼色准备退出去,可没走几步就被贾母发现,责令他们不许离开!
贾母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不管怎样,这群下人不能留了。
下人们色变,纷纷跪下求老太太开恩。
王氏恍若未闻,继续说了起来,“还有啊,那时候母亲您让他和大哥谈心,他可是都好好谈了呢,同样一句话对母亲对大哥都是不同说法,若不是他这么下苦工夫,母亲和大哥何至于生分到这地步,还有琏儿也是,当初那么敌视自己父亲也是多亏了您小儿子的教导呢。”
王氏突然拍了下手掌,“对了,那时候您不是总怪琏儿像大哥只知吃喝玩乐不知上进吗?那可怪不得琏儿,一读书用功就生病,一逃学玩乐就有好吃的,哪个小孩子能静下心学习?”
贾母忍不住道:“够了!别再说了!”
王氏不解的看着贾母,“母亲,儿媳这才说到一半,您要不再听会儿?”
贾母看也不看她,只紧紧盯着贾政,“政儿,你说,这些是不是真的?瑚儿的死,真的是你做的?”
贾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母亲,您何尝不了解王氏为人,观她现在神态,分明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您也相信吗?”
贾母没错过贾政那一瞬的慌乱,手抖的抓不住拐杖,嘴唇也颤抖不已,“我了解你媳妇儿的为人,她在闺中时虽不认字,可为人爽利大方,更是管家的好手,所以我为你聘了她,你二人成婚后也如漆似胶过几年,后来却渐行渐远,她也移了性情,贪婪刻薄心眼小,手段也越发狠毒。”
贾政一喜,正想说话就听贾母厉声道:“可正因为我了解她!所以我知道她的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因为她长情,还一直等待着你回头!等着能重新回到过去的日子!所以她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你身上挪开。”
贾母慢慢的站起身,也不管贾政是何反应,让丫鬟扶着自己往外走,“这些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路过那些下人时贾母停下脚步,“今日听到的这些事的人自己去领一碗哑药,会写字的把手断了,然后去庄子上待着吧,别想着跑,现在我是老了,可收拾你们和你们家里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下人们如获天籁,知道贾母这是饶了他们一命,纷纷磕头谢恩。
贾母出了房间门就看见李纨带着贾兰站在门口旁,脸上满是泪水,连贾兰神色也带着一股愤怒憎恨。
贾母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听李纨道:“宝玉也听到了,刚刚离开。”
贾母脚步未停,回了贾家将军府。
回去后贾母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丫鬟小心的服侍她睡下了,可等到傍晚贾母还不醒,叫她也没反应时丫鬟就慌了,又凑过去试探贾母的鼻息,见鼻息尚在才松了口气。
丫鬟直接去找了贾赦,贾赦原还以为是贾母又在给他找事正准备随意打发了的时候就听丫鬟把今日的那些事全部说了出来。
原本当初跟着贾母回来的那几个丫鬟早就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个丫鬟不会骗他?
贾赦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让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去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一醒来就察觉到满嘴的苦味,贾赦正守在她床旁,见她醒来,又让丫鬟把大夫叫过来再把把脉。
贾母摇头,“算了,哪用的着这么折腾。”
贾赦装作没听到,贾母无奈,只好让大夫又给她把脉。
大夫说贾母这是大悲之下伤了身体,须得好好调养几年,以后也不能太过于情绪激动。
送走了大夫贾母才察觉天已经黑了,“今日正月十五,你不同琏儿他们一块乐呵,守着我做什么。”
贾赦没说话,看着贾母的眼神却无比复杂。
贾母叹了口气,“瑚儿的死,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宝玉那时候的病,也是你动的手,帮你的,是赵姨娘。”
这也是贾母才想明白的,那时候为什么贾宝玉的病怎么不见好,清醒过来时却口口声声说这是报应,让她们舍了他去,只当没他这个人。
贾赦直接承认,“赵姨娘也是被逼着没办法了,儿子年岁渐大却连字都认不全,女儿年岁到了婚事却被主母所胁,她若不拼一把,她的一双儿女都毁了。”
贾赦又道:“母亲还记得元姐儿被贬去皇陵的时候吧?那时候连您也不肯出手了,王氏无奈之下,可是差点把探春送到大太监的床上。”
贾母沉默许久,又问道:“那你最后怎么收手了?”
贾赦道:“我不想变成第二个贾政,而且宝玉这孩子……我下不去手。”
贾母嘴角勾出一个笑,“是啊,宝玉那孩子胆小懦弱没担当,可他的心从来都是好的。”
贾母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政儿以后……也就这样了。”
贾赦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母亲到现在还想护着二弟吗?”
贾母摇头,“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兰儿和宝玉,他们还小,摊上这么一个长辈……”
贾赦嗤笑,“只可惜二弟可不这么想,今年大年三十祭祖前,他可是提出过扶白姨娘为平妻,或是将他新得的那个小儿子记在王氏名下,若不是王氏知道消息硬撑着身子请王家出面阻拦,只怕今日他就不会提休妻和离了。”
贾母惊愕的睁大眼,只听贾赦继续道:“我对宝玉下不了手,也没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所以我只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他铺子里的那些掌柜卷款跑了也是我的手笔,报官也是无用,还有他现在最宝爱的那个小儿子。”
贾赦嘲讽道:“他儿子和他的发妻逼死了对方的亲姐姐,他还真以为对方会心甘情愿不计一切的跟着他?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贾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想法,“那个孩子……”
贾赦直接道:“您没猜错,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贾赦起身往外走,“既然您也说了以后不管这些事了,那就好好颐养天年吧,这院子小了些,母亲过几日搬去梨香院吧。”
贾母愣愣的看着贾赦走远,最后颓然的闭了眼。
梨香院啊……
贾母离去,剩下贾政三人也闹不开了,直接自己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氏回了院子就倒了下去,被丫鬟手忙脚乱的扶到床上,又急着去请大夫,却被王氏拦下,让她们把李纨贾兰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