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太太将奴婢唤到跟前,赐姓蒋,还说让奴婢做太太腹中孩子的奶妈妈。”
“奴婢未曾生育孩子,怎么能当奶妈妈,可太太却不肯换人。”
“再过几日,太太便……难产而亡了。”
“从第二日起,奴婢便成了四小姐的奶妈妈,跟着到了荣国府。”
贾敬听完后,许久不曾说话,最后才哑着嗓子问道:“这几年……四小姐过的怎么样?”
蒋妈妈瞬间泣不成声,“老爷!四小姐……她……过的苦啊……”
蒋妈妈断断续续的说着这几年惜春的日子。
刚搬到荣国府时她没有奶水去喂养惜春,荣国府倒是拨了哺乳的妇人来,可那妇人全然不上心,惜春好些时候都吃不饱,她便想办法让探春的奶妈妈帮忙喂一喂,还想着办法塞银钱给厨房要些米油牛奶羊奶,就这样千辛万苦的将惜春养住了。
惜春贵为嫡小姐,却住在王夫人房屋的抱厦中,屋子狭小又不通风,平日里生了病连延医问药都难。
宁国府也对惜春这个四小姐不上心,一年到头都没问一句,平日里惜春也没机会回宁国府,便是这次太太夜夜托梦,惜春都没能来宁国府,最后还是趁着大小姐在宫中被封了女官,老太太高兴,这才松了口。
贾敬听到惜春住在王夫人的抱厦中时就已经怒气上涌,等听到贾元春封了女官时更是怒不可遏。
“贾元春是什么时候入的宫?怎么会被封女官?”
蒋妈妈答道:“大小姐是去年小选入的宫,前几日听说被皇后娘娘称赞礼仪出众,特例封为女官。”
小选?那分明就是选宫女!
当今登基后一直不曾选妃,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去选宫女,为的什么,便是傻子都能知道。
难怪贾家那边死死瞒着自己,想来应该就是那贾史氏的主意了。
想起以前妻子对自己说元春被养的心气有点高了,现在想来,妻子应该在那时就察觉到了。
想到妻子,又想到蒋妈妈所说的夜夜托梦,贾敬有些怔愣。
不肯入他的梦,是她在怪他吗?
怪他留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怪他没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守在她身旁,怪他连她的遗愿都不能办到。
一瞬间,贾敬竟有些心灰意冷。
自己的付出究竟换来了什么?
“你出去吧。”
蒋妈妈抬头看向贾敬,只见对方已经闭上眼,面上满是疲惫。
☆、第九章
贾敬正在出神,就听到外面吵嚷了起来。
贾敬回过神来,就听到门被人叩响,“老爷,大事不好了!”
贾敬皱眉,“进来回报。”
“是!”
罗管事快步走了进来,“老爷,我们还未入城,就碰上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告诉我们,说是河北一代出了瘟疫,当地官员瞒而未报,想要格杀那些染了瘟疫的人,结果好些人跑了出来,往京城来了。京城里已经得了消息,现在人心惶惶,上面已经下令,要关城门了!”
“什么瘟疫?”
罗管事目光闪烁了下,“听说是……天花。”
贾敬闭上眼。
天花。
自古以来,若是发生了瘟疫,那便是十室九空,可唯独这天花,却是十室十空。
贾敬睁开眼,立刻做了决定,“套马车,下山!”
罗管事一愣,接着迅速反应了过来,“是!”
贾敬要下山回府,众人虽然惊异,但还是很快准备好了车马。
蒋妈妈用被子将惜春包着往外走,刚上了马车,还未坐稳马车就跑了起来,蒋妈妈差点摔了出去。
蒋妈妈掀起一点车帘,就有人靠了过来,“妈妈可还受的住?城里出事了,我们要尽快赶回去。”
蒋妈妈问道:“劳烦问一句,城里出什么事了?这么颠簸,四小姐恐怕受不住。”
那人说道:“河北出瘟疫了,有感染瘟疫的人想要进城,城里要关城门了!”
蒋妈妈脸色瞬间变了,看着车里被颠的七倒八歪的惜春,咬了咬牙,坐了回去,将自己衣服下摆咬开线头再撕开,将自己和惜春绑在一起,又把自己绑在窗边,又掀开车帘说道:“可以快一些吗?不用担心我们。”
车外的人一惊,显然是看见了车内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妈妈等等。”说完,足下微微一使力,就往前去了。
蒋妈妈就这样往前方看着,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骑着马回来了,“妈妈坐稳!”
接着,那人将手指曲起往口中一塞,一段嘹亮的口哨声响彻天际,下一刻,马车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蒋妈妈一手死死抱住惜春,一手抓住窗框,闭着眼,忍着这颠簸。
贾敬也骑着马,远远就看见城门处正在关城门,“贾一!”
“是!”一男子骑着马从后面冲出来,往城门跑去。
贾一还未到城门,就被那些正在哭喊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突然得知这噩耗,好些百姓都反应不过来,一关城门,那他们可就没法回家了!等他们再过去,谁知道家中会变成什么样?
一时间,想要出城的,想要进城的,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便是看见贾一骑着马来,也没有躲。
贾一也不犹豫,直接弃马,几个鹘落便到了城门口。
城门的守卫也是满头大汗,这些百姓都疯了!便是他们拿出了矛和刀,他们也直接往前冲!
“快撑不住了!营里的人什么时候来?!”
“快了!”
贾一分辨了下谁是队长,便看到队长前,拿出宁国府的令牌,“宁国府贾敬老爷想要回府,劳烦行个方便。”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往城外一望,就见一队人马正朝着城门而来,打头的,的确穿着一身道袍。
那人抹了把脸,“现在我们人手不足,有心无力啊!”
贾一却不在意,“只要诸位肯帮忙就是了。”
接着贾一几个跳跃就到了城门人群外,朝着贾敬一行人马比划了几个姿势。
贾敬这边看见贾一比划的姿势,就有两队人马又冲了出去,来到城门前纷纷下马,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瞬息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足以让马车通过的道路。
贾敬几人带着马车从人群中进了城,那两队人马也跟着进了城,城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拥挤和喧闹。
一年轻的守卫看着远去的贾敬等人心生震撼,被旁边的老兵推了一把,“回神!”
年轻守卫回了神,又跟着帮忙阻拦百姓,关上城门。
等到关上城门,驱赶走百姓后,年轻守卫便脱力坐在地上,其他守卫也坐在地上。
一人碰了碰他胳膊,“不忍心?”
京畿守卫营的人正在搭建防具,远处还有不少百姓不肯离去,就站在那里看着这里,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年轻守卫抿了抿唇,垂下目光,“不忍心,可想到这是天花,就忍心了。”
旁边的人笑了笑,“是啊,想到这是天花,就忍心了。”
语气虚无缥缈,低的让人几乎听不见。
年轻守卫又打起精神,“之前那队人马,是哪里的?”
旁边的人道:“也是,你人小,没见过,那是贾家的人马。”
年轻守卫满脸疑惑,“贾家?荣宁两府的贾家?他们不是……”
旁边的人眯着眼看着宁国府的方向,“他们?他们哪算是真正的贾家?现在的贾家,嘿嘿……”
南安王府
南安王妃守在晋晗的床前,“晗儿,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晋晗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耳旁母妃在哭,他却听不清,他想安慰母妃,告诉她自己没事,嘴皮子却好似铁铸的,怎么也张不开口。
南安王妃看见晋晗的嘴唇张了张,立刻凑上前去,“晗儿,你想说什么?母妃在这!”
过了几息,再抬头去看,只见晋晗已经昏了过去。
南安王妃大骇,“晗儿?!”
南安王妃扭头朝门外喊道:“大夫!大夫呢?!大夫在哪?!”
一个丫鬟急急的跑了进来,“王妃,不好了!”
丫鬟摔倒在地,又起身扑到南安王妃的脚下,“王妃,河北爆发了天花,有流民朝京城而来,城中如今已经关城门了!”
南安王妃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周围的丫鬟婆子赶紧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