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与一旁立着应事的锦儿见状，不免一惊，忙问何事。
“不要脸的东西！”简辽脸色阴沉地切齿道，“居然敢来叫阵！”
锦儿自地上捡起揉成一团的书信展开，原是一封战书，末了落款为马韬，并未听过，递予谢婉一看，方知是燕州叛军的一个小头目。
“呵，倒是送上门来了！”谢婉冷笑一声。
“传我的令！”简辽一转身，吩咐下去，“明日二营的将士随我出阵！我倒是要去会一会这位不知天高天高地厚的‘马将军’！”
“等等——”谢婉伸手拦下出去传令的军士，转脸向简辽道，“那些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将，何用你来出手。我去！”
简辽沉吟片刻，才缓缓答：“也罢。只是，西方兵卒擅骑射，就连大将军也曾为他们的□□所伤。谢将军此去，万万小心，不可轻敌！”
谢婉自信地微微一笑，道：“得令。简将军放心，我自会小心应战。”
严冬的朔风吹得人几乎都要冻僵，一人高的草木，枝叶打在脸上如同马鞭抽了一般疼。锦儿蹲在草丛深处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的空地上，两军列好阵型，气氛剑拔弩张。
谢婉执□□出阵，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招展，那秀丽的身姿一看便知是女将，即便如此，飒爽的气质和刚直的性情，仍是让人心中一震，丝毫不逊于须眉。敌方一人持蛇龙戟拍马来战，二人瞬间斗得难解难分。锦儿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手心里几乎捏出汗来。所幸数个回合下来，谢婉抓住对手一个破绽，将他一□□于马下。锦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只见敌阵之中又有一人出列，谢婉喘息未定，复上前迎战。哪知敌手此次并不恋战，几招过后居然越过谢婉，直奔天阑阵前而去。谢婉一愣，回马要追，却听得身后有异样的微响，急忙一侧身，就见眼前一闪，一支箭直插她的左臂！她身子一摇晃，然并未掉下马来。
暗箭！战场上顿时大乱，两军冲锋，混战成一片。
“卑鄙！”锦儿在心中怒吼一声，猛地跳出草丛，于左右伸手捡了一根三指粗的木棍，正要冲出去，却不妨此时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他一惊，猛一回身妄图挣脱，却见到抓他的人是一营的刘将军，一旁柳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揪住他另一条胳膊道，“总算找着了，小祖宗！”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锦儿使劲挣扎，想冲向远处的战场，脸上却突然狠狠地挨了一记巴掌，将他猛地打愣了。
“你要去干什么？！”刘将军冲着锦儿吼道，“你能干什么？！你现在去，只能拖谢将军的后腿！”
锦儿瞬间惊醒了一般，只瞪着闪亮的双眼，一句话不说，整个人散在地上，任由刘将军和柳顺将他一路拖回了城中大营。
天色擦黑，出战的大队人马归来。谢婉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疲惫地回到住处，却听人来报，说锦儿在屋里关了一下午，怎么唤都不肯出来。柳顺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禀报了谢婉。她摇了摇头，只得让人去叫锦儿过来。
锦儿推门而入，只见谢婉半倚在桌上闭目养神，左臂的白绷带上仍渗出斑斑血迹。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轻轻走过去。
谢婉听到声音睁开眼，伸手拉锦儿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皆是倦容，却没有怒色，“莫哭了，今天可有受伤？”
锦儿摇摇头。复又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闷声道，“锦儿没用……”
谢婉动了动身子，伸出手撩开他额上的乱发，见锦儿半边脸依然还肿着，不由地淡淡地叹了口气，“你年纪还小，不必急于上战场。且好好读些兵书、习武练剑。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我自会带你出阵……”后半句话，轻轻地又隐在了叹息之中。
锦儿点点头，将眼泪擦干。
“锦儿，今日你看见了两军对阵，有何想法？”谢婉坐正身子，换了语气问道。
锦儿询问般望了谢婉一眼，见她点头，才如同恭谦的学生一般，认真地回答，“锦儿觉得，如简将军所说，西方兵卒骑射见长。不过，本地的地形多是丘陵，草木丰茂，布阵时若能……”
谢婉安静地听着他往下说，表面上虽不流露，心中却暗暗颔首，这孩子的兵书，果然没有白读。（这段布阵什么的，纯粹是胡扯，请大家在心里尽情地笑吧，笑吧……）
“婉儿姐，今日看敌阵兵卒的身手，虽是残兵，仍觉实力不可小看，婉儿姐却说他们不值一提……”临走之时，锦儿怯怯地追问了一句。
谢婉伸手示意他莫要再说，只微微摇头笑道，“马韬之名，我曾有耳闻，在叛军中也算是个善战的人物。只是……大将军尚在病中不能领军，城中又不可无良将镇守，怎能让简将军以身涉险……”
锦儿心中一震，不再多说，只深深一抱拳道，“婉儿姐，你好好养伤吧，锦儿告退了。”
合上门，锦儿立于门廊中，抬头看一轮明月破云而出，照得满城愈发清冷。他眼中有几丝凝固的坚毅，心中翻腾的一个念头，开始变得清晰。
“好好读些兵书、习武练剑。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我自会带你出阵……”谢婉的话，他深深地记进心里——将来，要与她一起出阵。
第5章 五
北风呼嚎了一夜，第二日天明的时候，不知不觉，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锦儿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欢快的拍门声惊醒。仔细一听，是二营的王小黑在喊他，“锦儿，快起来快起来，出来打雪仗啊！”
原来，大营素来有一习俗，冬天下雪时，则不需操练，却会有许多兵卒军士聚在操练场打雪仗。锦儿对此亦是曾有耳闻，此刻骨碌一下翻身爬起来，三下两下穿戴好便往外冲。一推开门，瞬间被雪光映得直眯眼睛，他正要伸手捂眼，猛然一个雪球飞来，正砸在鼻梁上。门外小黑等人一阵欢呼，嘻嘻哈哈地往各处逃散。锦儿抹下脸上的残雪，一跺脚，回身拴了门就向几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锦儿一口气追到平日的操练场，顿时愣了一愣，场上已堆起了几个雪人，个个头扣钢盔，身上竖插红缨枪，其中一人身上还披着红色斗篷，竟是谢婉平日的穿戴。他正愣神，没料到后脑勺又挨了一记雪球，渣子掉进后领，冷得一个激灵。锦儿愤然一转身，只见小黑从墙边探出头来，望着他贼笑。锦儿蹲下身，狠狠挖了一大捧积雪，双手搓雪球，却听得小黑“哎呀”一声喊。抬头一看，谢婉拎着小黑的领，满面忍俊不禁的表情，“猴儿，你倒是会作弄人。”
“哎——谢……谢将军，饶命……啊”小黑知晓谢婉亦是逗他，只管耍赖求饶。
“婉儿姐，”锦儿见谢婉来了，忙扔了雪球，过去雪人身上解了斗篷，抱过来递与一身白棉袍的谢婉，又拉着她胳膊看看，抬头问道，“今天这伤可好些了？不要使力气啊。”
谢婉松了手，笑答，“无妨。只是——不能打雪仗了。”
锦儿微微一惊，未曾料到身为将领，谢婉居然也会跟兵卒一起胡闹。还没回过神，就听得简辽的笑声由远而近，“便是打了，你也是输！”
谢婉狠狠地瞪他，低头对锦儿说，“今天你代婉儿姐上阵，看你的！”
锦儿小拳头一握，道，“婉儿姐放心！一定不输！”
不多时聚集起来不少的兵卒和军士，众人从三三两两的各自玩闹逐渐变成几拨人互相追打，操练场上雪球横飞，笑声不断。锦儿年纪虽小，却丝毫不示弱，常常左躲右闪，找准时机狠狠还击。谢婉看得很是欢喜，正笑着，却听得简辽在一旁赞许地点头道，“这孩子的身手很是了得，倒是个可造之材。”
谢婉的神色突然一敛，不答话。
简辽见她如此，略有些惊讶，“若不是为此，你为何让他读兵书、习剑术？”
谢婉低下头，依旧不做声。
简辽想了片刻，又道，“你再好好想想吧。莫要埋没了他。”
简辽的话确是一片诚恳，谢婉心中却倍加沉重，她半晌才轻声回答，“他还是个孩子。”抬头之时，简辽已经走远了。
第6章 六
初雪之后，一直到来年的二月，天气始终是天寒地冻，然再也没有下过雨雪。这无疑在去年大旱的惨状之上，又添几分灾情。敬帝一筹莫展，只得采纳激进派谏言，对权贵、商贾加征重税，以补充国库，用于救济灾民。但此举无疑引起了富有阶层的不满，各种权力暗流开始涌动。四方小规模的争斗，亦断断续续，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