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铭站在门口一身风雪望着开门的木雪傻笑。
木雪在他踏进来之前迅速将门关上,最后还是婆婆问了声是谁敲门,她才不情不愿的放他进来。
元启铭走到院里看见一大一小两只雪人,点头赞道:“堆的不错。”
四人围着一张老旧八仙桌坐下,木雪坐在金渝与婆婆中间,金渝旁边是元懿昭,再往左数便是最后来到的元启铭。
事到如今,木雪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只恶狠狠注视着元启铭,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以至于那三个男人之间流动的尴尬气氛都没察觉。
元启铭与元懿昭好像陌路人,谁也不跟谁说话,更不瞧对方一眼,金渝一面给木雪夹菜,一面言语逗笑婆婆,总之这顿饭吃的令人难受。
用过饭,元启铭坐在婆婆身边,看着院里三人孩子气的打雪仗,问了许多害怕知道的事。
婆婆嘴角噙笑,好似能看见院里和谐无比的画面,轻声道:“三年前下了好大一场雪,老身隐约听见有女子哭声,撕心裂肺,甚是可怜。老身虽然眼瞎,但好歹还能辨出血味。老身摸索着去搀她时触手粘腻,身边厚雪也被鲜血暖化,成了一汪血水。小哥儿你是不知道,那丫头命有多硬。老身托人去找大夫,都只见她一眼便吓得折了回去,都说遇见恶鬼了。无奈之下,老身把她带回茅屋,一遍一遍的灌她水喝,即使这样,躺了大半年才渐渐好转,可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问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也一概不知,她后来给自己起名叫木雪。老身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于这世上,便把她留下来做个伴儿。木雪这丫头心好孝顺的很,白天就去山上割荆条,晚上点灯编些篮子,第二天到集市上托人卖掉挣几个钱,我们两个才勉强度日。”
元启铭脸颊湿润,哽咽道:“看她整天嘻嘻哈哈,倒是看不出来受过这么大苦。”
婆婆扶着拐杖,道:“木雪这丫头脾气犟,为了割荆条,不知道从山上滚下来多少次,每次崴了脚或割伤手都装做没事一样。可小哥儿啊,伤过的毕竟是伤过的,疼痛不会因为伪装没伤过就会减轻两分。她不愿意老身担心她,老身便只做不知,偷偷的跟邻居家要几棵草药放在桌上,每到半夜她以为老身睡着时,才会哎呦几声上药。”
婆婆眼神迷惘,好似要流下泪来,“只为了报答老身的恩情,她拒绝了不知多少前来求亲的人。我这一个老婆子有啥好的,迟早都是要入土的,可她那么好一个姑娘总不能一直跟在老婆子身边。”
元启铭温声道:“救命之恩大过天,换做我也会如此。”
婆婆伸出双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庞,元启铭把脸凑了过去。
婆婆摸到那张俊朗的脸时,才有了笑意,“木雪这丫头最爱臭美,小哥儿若真有心娶她,老身也可说和说和。”
元启铭轻轻摇了摇头。
婆婆好似感应到了他的拒绝,笑意慈祥:“什么都可以瞒人,唯独喜欢这事是瞒不住的。木雪那丫头平时待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只有刚才你来的时候,老身才感觉到她还是个有脾气的小丫头。这便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差别了。”
元启铭会心的笑了,连带着语气都轻快起来,“我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院中,三人砸雪球砸的累了,坐在院中干燥的草垛旁大口喘气。
金渝侧脸对木雪说道:“我该走了。”
木雪微微皱了皱眉头,“走吧走吧,不然嫂子该急了。”
金渝临走时带有警告意味的看了眼坐在木雪身侧的元懿昭,才撑伞离去。
元懿昭抬手替木雪挡住雪花,望着那张动人脸庞,问道:“你最想去做什么?”
木雪微微笑道:“我这个人没大本事,就想这样躺一辈子!”
她也不顾身后草垛上是否有雪花,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下,望着从天而降的片片雪花,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元懿昭学她的样子平躺下。
木雪忽然侧头看着他,道:“你的伤好没好?刚才我看你跑的比谁都快!”
元懿昭抻了抻受伤的腿,唉声叹气道:“天冷伤口好得慢。”
木雪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闭上眼睛,雪花落在枯枝上压断了枝,落在屋顶上声音簌簌,落在化了的水汪中,竟似骤雨哗哗作响,不由感慨道:“活着真好。”
元懿昭点头道:“嗯,真好。”
天色擦黑时,木雪把元启铭送到柴门外,伸出手道:“今天的饭钱共十文钱!”
元启铭翻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一颗铜板,只得道:“过几日,我带你去语默湖捉鱼!”
木雪勉勉强强的应了。
第17章 路遇刁蛮公主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元懿昭腿上的伤一养便养到了积雪融化之日。
木雪清晨背着镰刀出门,踩着晚霞回到篱笆小院。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小孩打闹的声音,热闹得很,木雪以为自己走错门了,还专门看了一圈,确定无误后才推门进去。
刚刚进去,就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公子拽住了裙角,不得脱身。
那个小公子粉雕玉琢,锦衣华裳,煞是可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木雪艰难的放下荆条,把小公子抱在怀里,勾了勾他小巧的鼻子,笑问道:“小家伙,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小公子抓着小脑袋想了一会,才道:“是母……”
“承义!”从那间简陋小茅屋里走出来一位绝世佳人,只见她衣饰遍覆锦绣,头饰华丽珠翠满头,身后跟着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
那位佳人走到女子跟前,把还在木雪怀中的承义接到怀中,笑道:“我们路过这里,才来借口水喝。”
木雪逗了逗她怀里的小人儿,道:“没什么,我去给你们烧水去。”
“不用!”一身黑衣的元懿昭心事重重的从外边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木雪回眸笑道:“来者是客,就算再穷也能喝得起热水不是?”
元懿昭神情柔和下来,嘴角噙笑道:“我刚才已经招待过他们了。”
佳人脸色冰冷,怀中小人儿伸出胖胖的小手使劲敲打木雪的头,呜咽道:“都怪你,害得母妃天天不高兴,都怪你!”
一个才几岁的小孩能有多大力气?木雪听他说什么母妃之类的更是迷惑不解,转身望着木然的元懿昭,希冀能得到答案,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头上那支粗糙的木簪就被那个又哭又闹的小娃娃凑巧摘了下来,及膝长发如倒悬瀑布般垂泻下来,黑白参杂,白似雪,黑如漆,对比愈加明显。
木雪下意识用手捂着头发,可浩浩三千青丝如何能遮住?
身后小人儿大约是被吓着了,哭的更加厉害,木雪一边红着眼睛道歉,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强作笑颜。
元懿昭五指轻轻拢住她的头发,神色复杂,嘴角抽搐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位佳人更是错愕不已,连忙道歉,元懿昭看向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只插心窝。而那位罪魁祸首却在此时大哭着喊道:“妖怪!母妃,有妖怪!”
这话喊出口,三人皆震惊不已。
木雪嘴唇发白,无力辩白道:“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瞥了眼寒冷如冰的元懿昭,佳人含泪捂着小人儿的嘴急急离开。
木雪眼中包泪,嘴唇不知不觉也被咬出了鲜血,元懿昭刚想开口安慰,她转身坐在湿漉漉的草垛上,兀自笑道:“很吓人是不是?没关系,我习惯了。”
元懿昭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肚子鼓囊囊的大黄瘸着腿走到木雪身边,把头搁在她膝盖上,乖巧懂事,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人。
木雪鼻尖轻轻碰了碰它黑色鼻头,咧嘴一笑,“刚才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元懿昭墩身她跟前,眼神悲痛,缓缓启唇,一字千金,“我不许别人欺负你!”
一炷香后,元懿昭撩袍离去,木雪又在草垛旁坐了半晌才去厨房烧饭,日子如常的过着,一天又一天,过完了年就是开春,茅屋前几株迎春花开出娇黄的花朵,而篱笆外绕着院子一圈都被茅屋主人栽满六月雪,也抽出嫩绿的枝桠。
木雪过年前一天筹够三两银子都放在了馄饨摊大娘那里,可那个绿衫公子一直没去取,也自那次后再也没来过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