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一挥手,就有人从侧厅出来,强制掀开他的袖子,一个深可入骨的牙印赫然可见!
另有人悄然潜入仁王府查找罪证。
杨青青得理不饶人,“刚才提起前朝之祸,依儿臣看,正是有人见不得睿王殿下好,才想出这么一个下三滥的主意意欲陷害!”
皇帝陛下脸色稍有缓和,“你是说仁王有心陷害睿王?”
杨青青道:“此事干系重大,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大殿中的局势愈来愈明朗,皇帝陛下也不是吃素的,话说到这个份儿,就差不多了。
仁王与监正大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儿去。
仁王拱手道:“父皇,儿臣冤枉!”
睿王殿下一脸掩饰不住的厌烦,“刚才青青并无提及皇兄,皇兄急什么!”
仁王道:“当日杨青青拒婚于本王,谁料杨青青竟与本王府上一位叫赵房的门课眉来眼去,私下定情,被儿臣不小心撞见,事后赵房将事情和盘托出,为避事情散出去,分明是你杨青青不自重勾引本王。”
“大殿下信口胡说,何来证据!”杨青青怒视着他。
仁王向陛下禀道:“今日儿臣来得早,在岁寒园散步时遇见他二人幽会,另儿臣有他们两个的定情信物金钗作证!”说着便呈上金钗。
杨青青想怒怼回去时,睿王殿下轻轻的说道:“大皇兄这就不讲理了,那枚金钗分明是皇弟买来送给府中侍妾的。”
皇帝陛下接过金钗,仔细看了几遍,道:“那你说说这枚金钗长什么样子?”
睿王殿下道:“那枚金钗其实是个不值钱的物什,没什么稀奇,儿臣在买来后便在上面刻了几个字。”
皇帝陛下情绪好转:“哼,那你说说是哪几个字?”
“此情可待。”
皇帝陛下将金钗掷到睿王殿下脸前,斥道:“整日做这些无用之物!”
此刻,派出去的御林军也回来了,在陛下面前耳语几句,陛下勃然大怒,走下龙椅,指着已毫无底气的仁王殿下骂道:“朕看重你,才允你有府兵三千,你瞧瞧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无力再演戏的仁王将额头重重抵在地上,磕破了额头,鲜血从额上一路蜿蜒流到下巴,这并不能让博得皇帝陛下的同情。
杨青青磕了一个头,道:“监正大人刚才说起前朝往事,那么现在我想问问监正大人,十一月的寒冬天气,别说蝴蝶,就连暖阳里开的花也都枯萎殆尽,敢问监正大人从何获得蝴蝶,又听从何人吩咐嫁祸于我?!”
监正大人眼见仁王殿下楼倾,面如死灰,不停朝皇帝陛下叩首道:“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不能错放一人!岁寒园梅花盛开是事实,杨青青是妖女也是事实,还望陛下做主!”
睿王殿下眼睛猩红,切齿道:“事到如今,还在诡辩!到底是何人在幕后指使你?!”
“天亡我乌幽国啊!”“砰!”鸡蛋碰石头,脑袋撞柱子。
满殿蝴蝶散去。
睿王殿下赶到杨青青身旁侧身挡住血腥的一幕。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命人把尸体拖下去,吩咐道:“将仁王圈禁府中,无诏不得外出!”他疲倦的重新做回龙椅,揉着太阳穴对睿王殿下道:“你也出去。”
“父皇……!”
“出去!”
睿王殿下深深望着杨青青,脚下纹丝不动。
最后陛下不得不派人把他架出去。
第14章 风雪归人
大殿中只剩下跪着的杨青青和坐着的皇帝陛下。
杨青青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不慌不忙不害怕,淡泊处之,大有慷慨赴死之意。
许久,皇帝陛下才道:“知道朕为什么把你留下吗?”
杨青青微笑道:“为了江山。”
皇帝陛下心平气和道:“不错,朕在六个儿子中最喜欢老三。”
“陛下打算立他为太子?”
皇帝陛下点头道:“现在还不行,这几年西部边境不太平,朕想让他带兵平息战乱,除了能保一方百姓安稳,还能趁机立功,收买人心。”
“为他铺路?”
“你很聪明。朕的六个儿子生于太平之日,没尝过什么苦,身为他们的父亲,这是好事;可身为一国之君,这些就远远不够了。朕每日坐在上面看他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便知道江山无一人可托付,唯有老三看上去嘻嘻哈哈不掺合政事,可朕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是没能耐争,是不想争。就拿刚才那个金钗来说,哪里有什么此情可待,他不过看准了朕明白仁王的谎言,才兵行险招出此下策。”
杨青青抿了抿唇,道:“陛下不信我与赵房之事,却愿意相信监正大人刚才所言?”
皇帝陛下沉声道:“朕不光是一国之主,更是一家之主,这六个儿子什么德行朕比谁都清楚。老大是贪心不足害人害己,落得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钦天监监正方才所言朕不得不相信,什么时候你坐上朕这个位置,就能明白越是无稽之谈,越能诛心。”
杨青青眯眼笑道:“所以陛下还是要我死喽?”
侧厅大太监端出一盏酒水,皇帝陛下亲自拿着走到杨青青跟前,温声道:“你这个儿媳聪明得很,朕很喜欢,如果有下一辈子朕还要与你赐婚。”
杨青青起身做了个鬼脸,“陛下您就饶了我吧。”
皇帝陛下微微笑着,“还说你与铭儿无夫妻情分,若非他你怎能这般慨然赴死?”
杨青青撇嘴道:“我可没这么伟大。”
饮下那盏苦辣的酒。
皇帝陛下又道:“你还有什么要求,朕都会尽量满足你。”
杨青青苦笑道:“大概是没了的,只是说好了要把皇位传给睿王,你可不许耍赖!”
皇帝陛下颔首道:“朕一言九鼎。”
杨青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问道:“做这个睿王妃那么长时间了,还没见过信王殿下一面,恕儿臣失礼,信王殿下名讳?”
皇帝陛下笑着道:“元懿昭。”
元懿昭,赵逸沅。
皇帝陛下坐在万人之上,像寻常百姓那样拢着衣袖,望着那个萧索离去的纤细身影,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微微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身为局外人,当了整整二十五年的皇帝,为万民操碎心,临了还要再算计自己儿子一把,他这个父亲做的忒不合格。
老人恍惚回到二十啷当岁的年纪,驯名马,拥美人,何等意气。当他入主东宫开始走上皇位时,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真心的越来越少,只有那个女子待他始终如一。他到现在都记得躺在病床上的父皇,气若游丝,颁下最后一道诏书,不是传位于他,而是赐死了那个艳若朝阳的女子,那个女子也像今日这般含笑赴死。
原因无他,与今日一切如出一辙。
那时,太子傅等人就会讲那些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大道理,只有身边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会陪他哭,会在他醉酒想念时告诉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忘的。
光阴荏苒,一眨眼他已经是十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当年那个敢哭敢笑的年轻人已经老态龙钟,上朝时听不清大臣们说的话,批奏折时看不清上面的字,而心中的那个她还是一如当初杏眼桃腮,美的天下无双。
这么多年,不是不能忘,他是不敢忘,他怕自己一忘,她便不来梦中找他了。
可殿内烛影惶惶,何来那个与他共话夜雨的人?
老人目光虚无,嘴巴一张一合没人听得见说什么。
身边老宫人取出厚裘衣盖在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
杨青青从殿内出来时,元启铭站在雪中像一杆笔直的竹子,风欺霜压不倒。头发,肩上落满雪花,全身上下一片白,不小心望去竟像是个白头雪人。
杨青青走入大雪中,来到他身旁,小心拍去他肩上积雪,嗓音轻柔,“陛下有事与你商量。”
元启铭担心的看着她。
杨青青原形毕露,猛拍他胸膛,道:“本姑娘在这里只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要还不出来,本姑娘就随我的白衣大侠逍遥去喽。”
元启铭捂着胸口,嘴角翘了翘,道:“你敢!”
他笑着争分夺秒的往大殿跑去,到门前将要进去时回头望了一眼,杨青青在原地笑着望他,及膝墨发被雪染成白色。
这样,也算你我白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