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公眼疾手快,立刻踢了他一脚,他道:“皇上,和妃娘娘畏罪自尽了!”
连不远处的姜瑶月都听到了。
她马上就想到,方才那声突兀的悲咽,十有□□就是和妃的。
这才一晚上都没过完,一桩桩事情接踵而至,姜瑶月思绪杂乱起来。
畏罪自尽就是有罪,可袁妙嫣当时在他们面前明显没有认过有罪。
且她也实在不信高傲如袁妙嫣,有什么与孙才人过不去的,要使这般下作手段去害人性命,再退一万步,便真是袁妙嫣害的,依她性子怕是事发之后也不希得否认。
“皇上。”姜瑶月叹了口气,叫住了前面的虞容璧,然后走到他身边。
虞容璧仍停在原地不动,熬了大半个晚上,他眼圈儿也有些泛红。
“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还能受得住?”
姜瑶月摇摇头,都见了孙才人那般样子,她对接下来即将要见到的,也早就提醒自己要心里有个底。
“ 去吧,总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了。”她道。
待二人重入偏殿,满室人影匆匆,更有太监急着往香炉里加着香丸。
空气中有一丝熟悉的血腥味,却远没有孙才人那里重,香炉里的烟袅袅而起,把这些微的血腥之气也很快冲散了去。
袁妙嫣的尸体正要被两个太监搬下去。
姜瑶月眼睛尖,一眼见到她额头上已开始渐渐凝固的血迹,看来应是触撞了哪里才死的。
太后侧头闭眼静坐着,有意不去看袁妙嫣,听见两个进来的声音,问道:“孙才人没了?”
虞容璧应了一声,又听太后继续道:“方才和妃已经认了,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至于永定侯府那里该怎么说,就不是哀家该操心的事了。”
“自会去详说分明,”姜瑶月道,这些事不好让虞容璧再来替她应答,“只是和妃和孙才人的死因还是不宜太过声张,孙家自然是无事,孙太妃也知道分寸。臣妾想着,先去与永定侯府通个气,到时一致只说她是病死的。”
她说完,心中疑惑又渐渐起来,只无奈自己当时不在场,她总不好去质问太后,袁妙嫣到底是不是凶手。
事已至此,姜瑶月能做的也只有善后而已。
谁知她正想着事情,太后却重重一拍左手边酸枝木描金小几,睁了眼朝姜瑶月睨了过来,口中道:“你也知道不宜声张?”
太后想来对她还算和善,至少从来没说过什么重话。
姜瑶月心下一震,一时也想不通太后为何突然发怒,又不好直接和太后对上,只好先低了头道:“臣妾若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母后......”
“啪”地一声,一只粉青釉小盏被摔碎在了姜瑶月脚边,溅出来的茶水沾湿了水红色洒金褶裙。
姜瑶月轻巧地往后一退,便正好又退到了虞容璧身后。
虞容璧对眼前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第67章
他长眉一挑,并未因为那人是他的生母就恭敬顺从, 而是冷冷淡淡道:“深更半夜, 母后何以发如此大的火?”
这母子二人向来关系尴尬,虞容璧一直又是冷漠性子, 是以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平日遇事谁也不会多进一步, 以免坏了这长久以来的和平关系。
虽看起来生分,但太后也一向对儿子和儿媳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回, 太后却似完全没有顾忌, 即便虞容璧有明显护着姜瑶月的意思, 也没有拦住她接下来的话。
“你问问你的好皇后,为何要将事情闹得这样大!”太后是极生气的。
虞容璧道:“她是皇后, 职责所在。”
太后又朝虞容璧身后的姜瑶月投来了冷飕飕的目光,姜瑶月知道自己躲得了一时, 也是躲不了一世的。
难道太后是为着后宫连失两位妃嫔而怒火中烧?
可依姜瑶月往日对太后的了解, 她实在不像很会管这些事的人, 上回方才人因袁妙嫣毁容, 太后才出了一次面护着袁妙嫣,后来虞容璧再要罚袁妙嫣, 太后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
她趁太后不注意,拉了拉虞容璧的衣袖,很快便自己又重新上前来,绕开还碎在地上的那堆瓷片,跪下道:“臣妾不知错在何处, 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看见虞容璧一味护着她,心中倒是难得有些酸涩不适,她向来也不怎将虞容璧看作亲子,是以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极少。
见姜瑶月到底出来乖乖跪下,她略平了平气,道:“宫闱中出现丹砂一物,本已是你失职,首要竟不来与哀家、与皇上商议,而是先自作主张封了各宫去查,闹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虞容璧又要替姜瑶月开口,姜瑶月却早想好了应对之话,她立刻接着太后的话,说道:“事情紧急,臣妾也是怕走漏了风声,这才急着去查。且即便是先商议了,最后也同样是要去查的,就像是母后说的,孙才人去得冤枉,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也不能不给孙太妃一个交代。”
“你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姜瑶月只觉太后既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不可能就此简单了事,果然,又听太后说:“你就没想过丹砂若在别处查出,又要如何善终?”
姜瑶月听到此话,大约有些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道:“丹砂是在长信宫发现的,若在别处,也照旧是一样的。”
“都到了这会儿,你自然是有底气说这话的。”太后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凛凛道,“若是一着不慎,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姜瑶月回头看了虞容璧一眼,只见他眉头蹙了蹙,明显也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
她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明明无事,太后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偏要去假设没有的事。
冲着她来她也认了,总归那是太后,只是这话让虞容璧听了,他又会如何作想?
姜瑶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索性对着太后斩钉截铁道:“臣妾相信他。”
太后不怒反笑,道:“你的皇后一句相信,却丝毫没有顾虑过你的颜面与天家体面,怕是你还要当她是贤妻。”这话是对着虞容璧说的。
虞容璧面上看不出悲喜,但即使是再淡漠的人,面对这等□□裸的质疑,也总是不甘的。
即便是在他从未抱过任何希望的生母面前。
太后虽口口声声都在指责姜瑶月,可她每说一句,虞容璧的心就冷一寸下去。
连他的生母都如此看待他,那么其他人呢?
直到姜瑶月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几个字。
她相信他。
仿佛一丛稀微的火苗在他身边燃起。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边的姜瑶月道:“母子之间、夫妻之间,若连一句相信都说不出来,岂不是更让人齿冷?”
她顿了顿,接着却毫不犹豫道:“臣妾相信皇上,是自相处而来,而臣妾嫁给皇上统共也不过一年多而已。皇上虽长于当初的张贤妃身边,可母后到底也是他的亲生母亲,便是再生分疏远,也一同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太后宁愿去假设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都不愿相信皇上吗?”
太后没想到姜瑶月会如此不给她留情面,一时愣住在那里,看看姜瑶月,又看看虞容璧,不知该说什么。
虞容璧听着姜瑶月一字一句把话讲完,嘴角竟不自觉勾了勾,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姜瑶月竟还没将想说的话说完,今日既当着太后与虞容璧,她便打算说个痛快,她不想无缘无故被太后指责还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想虞容璧听了太后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又憋闷在心里。
“母后全然不管倒也就罢了,宫里出现丹砂难免担心儿子犯糊涂也实属正常。可母后口口声声只斥责臣妾所为,可有多余的话去问皇上?”即便到了深夜,姜瑶月的眸子依旧亮亮的,“哪怕是惊疑,是恐惧,是怒骂,母后都从未问过皇上到底与丹砂有没有关系。”
“你......”太后“腾”地自黄杨木如意纹圈椅上站起,只指着姜瑶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说话竟字字句句诛心,直指她不相信儿子也罢,到了后头竟是说她对儿子的关心都是假的。
太后不敢去看立在姜瑶月身边的儿子。
虞容璧这时伸出靠着姜瑶月那个方向的手,轻轻往她手臂上一捞,就将跪着的她从地上捞起。
然后沉声道:“朕从未碰过丹砂,也不知宫里的丹砂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