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和不着边际的话,一边的绿檀也再忍不住了,捂着嘴哭了出来。
葛采薇叹了口气,侧身让了让,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瘦高女子便上前来。
王姑姑和严姑姑连忙挡在那女子面前,却被那女子冷冷地看着。
葛采薇道:“ 你们知不知道再拖下去,她就要不好了。”
严姑姑听了这话倒还好,本就心里有数,王姑姑却立时变了脸色,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贵妃,急斥道:“ 皇后娘娘自有上天庇佑,这会儿贵妃娘娘跑来娘娘面前说这些话做什么!”
说话声吵得姜瑶月脑仁子嗡嗡作响,她喘了两口气,又不自觉地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这些。
绿檀连忙叫道:“ 娘娘别睡!”
一旁杏檀又赶紧绞了干净帕子来为姜瑶月擦去额间冷汗。
葛采薇身子轻轻往旁边一闪,趁着杏檀伏到姜瑶月跟前的空隙也上了去。
她指了指身后那高个女子,竟对姜瑶月道:“ 她叫苏广藿,是尚食局的掌药女史,让她看看娘娘,或许有办法。”
外面侯着的太医不知有多少,葛采薇却带来了尚食局一个小小女史。
姜瑶月说话已然很艰难,却仍撑着道:“ 我……本宫为什么要信你……”
“ 若你再使不上劲,你自己也清楚会如何。”葛采薇说话一向是好声好气的,“ 重则一尸两命。”
在场众人虽都有些数,但还是被葛采薇直白的话震得鸦雀无声。
葛采薇看了一眼旁边已然没了热气的汤药,又道:“ 娘娘也不敢喝那药。”
姜瑶月不作声。
这时那名叫苏广藿的女史自己上了前来,伸出手为姜瑶月把脉,一时姜瑶月没有抗拒,绿檀与王姑姑也没有阻拦。
她把脉倒是把了很长时候,细长的眉毛拧了拧,然后道:“ 胎儿暂且还无事,只是皇后娘娘没有气力才久产不下。汤药太慢,且先去熬着,奴婢要给娘娘施针。”
说着便也不等姜瑶月开口,自己就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囊,专心为姜瑶月施起了针。
她手法利落熟练,施针倒是比把脉的时间还要短。
等施完了针,苏广藿又开了方子出来叫人去熬药,这时玉芙也端着刚做好的鸡汤细面到了姜瑶月跟前。
才施了针,姜瑶月感觉渐渐舒畅清明起来,只是看见吃食到底也没多少食欲,又别开了头连看都不肯看。
就连玉芙也急了:“ 这面是奴婢亲自做的,娘娘尽管放心。好歹吃上几口,哪怕喝一点汤。娘娘晚膳只喝了几口粥,这样要怎么有力气。”
葛采薇仍还在一旁看着,见状摇了摇头,略俯下身子靠近姜瑶月,道:“ 你想他回来的时候见着怎样的情形?”
见姜瑶月又是睁着眼睛没反应,葛采薇也急切起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
原本也没指望姜瑶月再说什么,却忽听姜瑶月喃喃道:“ 他……是谁?”
葛采薇愣了片刻,苦笑道:“ 我原本以为一个不开窍,原来另一个竟是没有心的。”
姜瑶月眼角划过一滴泪珠,慢慢滚落到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中去,她眼神扫了扫周围,轻声道:“ 他没来,他又没来。”
听得人一阵惊慌,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细思竟有些像是将死之人临终说的胡话。
王姑姑强自镇定下来,劝道:“ 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在灵山。”
“ 等你生下孩子,自然就能再见到他了。”另一个说话的是葛采薇。
姜瑶月深深盯着葛采薇看了一眼,也不再抗拒杏檀手中的那碗面。
姜瑶月一口口地吃着面,吞咽得有些艰难,那边的葛采薇也没有停下。
她先对那些稳婆道:“ 皇上和太后娘娘不在宫中,所以你们更要仔细尽心。娘娘和小皇子好了,你们自然也好,否则没人能保你们。”
稳婆嬷嬷们连连应是,其中一个抹了把汗,大着胆子解释了几句:“ 皇后娘娘方才乏了力又不肯喝药,这会儿既喝了药吃了东西,想来很快就能产下小皇子。”
葛采薇并不理她,转而又对一旁站着的严姑姑和房嬷嬷道:“ 两位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了,太后娘娘特意让你们来照顾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娘娘能够母子平安的,来日太后娘娘从行宫归来,将小皇子抱在手上,不知有多开心。”
严姑姑和房嬷嬷怎会听不出来葛采薇话中之意,一个急往姜瑶月跟前去照料了,留下一个对葛采薇说:“ 自然知道轻重,这是中宫和嫡长子。太后娘娘让咱们来,也说过就让咱们在娘娘身边一直伺候着,往后皇上和娘娘还会有更多皇子公主。”
姜瑶月往那边望了望,只见葛采薇点了点头,沉声道:“ 你们知道就好。”
第54章
雨一直下到了天将明之际,原本因大雨方歇而依旧阴沉的天, 随之竟被朝阳破开, 露出霞光。
喧嚣了一整夜的承乾宫此时人声更沸,继而一声婴儿哭声终于传来。
姜瑶月只来得及听到孩子的哭声, 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听见就昏昏睡了过去。
反正她都已经知道了头一个孩子是皇子。
如果是女儿也没关系,是她亲生的就好。
这回她安安稳稳地睡了长长一觉, 很是舒坦。
将所有来不及想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醒来的时候正好又是黄昏,不同于昨日此时的风雨交加, 夕阳正透过雕了花的窗棂歇歇地照进来, 外头不远处隐隐传来檐下画眉鸟的叫声。
姜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姑姑见她醒来,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一边又赶紧把一样东西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姜瑶月先还没反应过来, 等东西到了眼前,才发现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正是她的孩子。
绿檀等此刻都在她身边, 一个个皆是面带笑意, 连声道:“恭喜娘娘, 小皇子强健有力, 长得也好看。”
“虽早了几日,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是啊是啊, 又白又嫩的。”
......
这回王姑姑也没有嫌她们几个吵去拦着她们,反而由着她们几个七嘴八舌。
姜瑶月往襁褓中望去,确如她们说的一般,这孩子长得很是白嫩,乍看一点儿都不像没足月的孩子, 这会儿眼睛没有睁开,她看了半晌也看不出究竟更像谁。
她又从王姑姑手里接过孩子,抱着倒是不沉,想来到底是没到日子,比足月生下的孩子轻一些也是正常的。
不过也没有过分瘦弱。
姜瑶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会儿虽差不多养回了精神,可才经历过生产,还是有些虚弱,只将孩子抱在手上看了一会儿,见孩子正睡得香甜,便重又将孩子还给了王姑姑。
“娘娘,太医们还在外头候着,”王姑姑将孩子递给了奶娘,道,“既是娘娘已经醒了,是这会儿就传进来诊脉还是再等一会儿?”
姜瑶月也不接这一茬,只问她:“贵妃何时离开的?”
王姑姑道:“娘娘当时生下小皇子就睡了过去,倒是有些吓坏咱们。那个姓苏的掌药看过娘娘和小皇子之后说无事,贵妃娘娘才带着人走的。”
“尚食局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本宫还从未知晓过。”
“贵妃娘娘在宫中的时候可要长多了,角角落落难免都熟悉。娘娘掌着大事,自然注意不到这些。”
姜瑶月又问:“报过信了吗?”
王姑姑忙不迭点头:“怎敢耽误,夜里宫门下了钥,今儿早上宫门一开就有好几拨人过去报信了,起先一拨是报的娘娘临盆生产,后头一拨报的是娘娘母子平安。”
“灵山和行宫都已知道了。”王姑姑顿了顿又道,“安国公府也去报过信了。”
皇后产下中宫嫡子,皇后母家自然应是高兴的。
姜瑶月不愿在王姑姑等人面前显露什么,心里却冷笑一声。
都到了这会儿了,她怎还会察觉不到里头的异常。
有人要害她是真,安国公府到底是凶手还是递刀子的人还未可知。
是她低估了安国公府,以为姜家总不至于在这档口真的来害她。
甚至还存着让她一尸两命的心思。
想起那个自己从出生到入宫待了十几年的府邸,姜瑶月还是忍不住轻声将一口气叹出,心头也有些酸涩微微泛上来。
人一醒来就难免要面对很多事情,有时候不如睡去来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