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正在登记今天没收的赌资,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被刘所长白了一眼之后,又乖乖的低下头继续写,手下的字龙飞凤舞,有两个字还留在了麻将桌上的绿色桌布上。
景星河拉开麻将桌的抽屉,里面是几个筹码,还有几张零钱,第二个抽屉里面是一个坏了的打火机,是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半根火腿肠,景星河拉开第三个抽屉的时候,从里面翻出来了两摞百元大钞,钱应该是刚取出来的,还裹着银行的封条。
杨静用笔划拉了一下那摞钱,小声的咕哝了一句“真富啊”。
林场的这家麻将馆只用了很少的筹码,较多的还是现金,一晚上的赌资有十多万。
第一次的抽查忙到了早上六天才结束,刘所长脚下一堆烟头,面前的男人们蹲着的站着的眼窝子都是黑沉沉的,偶尔几个人打个哈欠,还要被刘所长单独点名教育两句,罚款,教育,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听不听话这就要另说了。
有了第一次抽查的教训,这附近听到风声的麻将馆都能消停几天,第二次的抽查选在了周五,经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民众举报,东沟麻将馆最近很不消停。
东沟麻将馆藏在一家超市里面,不大的房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外面是个正经的超市,里面是个见不得光的麻将馆,因为构造问题,里面并没有窗子,想逃也逃不了。
把大门堵住之后,里面的人就如瓮中捉鳖,只能束手就擒。
东沟麻将馆的墙壁被熏得黢黑,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陈年的破床,已经分不清楚被子的颜色,有个人正在上面睡着,还有四张麻将桌在旁边吵吵闹闹的“碰”,天气已经冷了,这片也没有地暖,只在中间摆着一个电热风扇,摇头晃脑的吹着热风。
麻将馆的头顶上挂着两个烟黄的灯泡,照着彻夜不归的赌徒,地上的烟头,脚底下的酒瓶子,吃了一半的方便面,还有从床上坐起来转醒的人,都臣服在昏暗的灯光下。
瘸着一条腿的商店老板还打着盹,看着来了警察,也不怎么着急,慢悠悠的从那张转椅上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掏出来了几条烟,塞进了黑色的袋子里,又假装不留痕迹的塞到了刘所长的手里,一副熟能生巧的姿态,“这么晚了,有事?”
刘所长登时就把东西拍到了桌子上,黑色的塑料袋在空中飞过,重重的落在了凌乱的麻将中,“不光聚众赌博,还搞贿赂,是不是想进去了。”
老板没想到这招不好使,一张脸憋得红里发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老板向后缩了两步,和麻将馆乌烟瘴气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借着前面的阴影,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可他一抬头就又对上了刘所长冒火的眼神,心里紧张的犯了怵,手机滑了下去,也不敢去捡起来。
刘所长冲着身后的人招呼着,“都把执法器打开,谁还敢没事找事都给我带回去。”
“小景,”刘所长又从包里掏出来了一摞表格放在了桌子上,“你来,上次杨静记得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谁能认得出来。”
杨静听到自己被骂,站的老远不敢过去碍眼,景星河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在表格上面写着,“时间:20XX年10月17日02:48。”
“地址:东沟麻将馆。”
“经营者:刘建军。”
“参与人数:17人。”
“没收物品:麻将6套,麻将桌4张,骰子15个,筹码7盒,现金178281元……”
刘建军被带回派出所拘留和罚款,其余人员经教育之后领了罚款单,便被遣散回家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又接了一个报警电话,辅导员便带着杨静跑了一趟,报警的是东沟一组的人,说是有两个酒鬼躺在他家门前的菜园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半夜扰民严重不让睡觉。
麻将馆和东沟一组相隔有些远,辅导员关了警笛赶了过去。
麻将馆没收的清单刘所长检查没问题之后,就开始把东西往车里装,因为这次的检查是举报后的行动,所以局里特意给借了一辆警车,车够大,东西也都能装得下,麻将桌和麻将凳都被拿了出去,里面渐渐的空了出来,景星河把最后一盒麻将收拾好放进了车后备箱里,辅导员和杨静也开车回来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没人,而车上的两个酒鬼是在东沟二组那边的树坑里捡到的,其中一个酒鬼已经醉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另一个还好一点,知道家是西坝六组,还知道是西坝六组66号。
辅导员来这边也没多长时间,对西坝六组这个地方不熟悉,只能先把车开回来让知道的人把人送回去了,杨静从这辆车里下来,立刻坐到了前面那辆装赃物的车里,清点好的东西之后,那辆车也先行返回所里了。
至于车上的两人一左一右的睡着,刘所长趴在警车的窗子上向里看了一眼,又回头把景星河喊了过来,“小景,这俩是你片区的,你也认识,这样吧,你和杨静去把这两人送回去,杨静,杨静呢?”
辅导员指着前面那辆已经没影的车,“在那辆车上,已经走了。”
“呵,杨静当初是谁招进来的,干活干活不行,办事办事不行,才拉出来一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怎么不直接辞职……”刘所长今晚的脾气格外的大,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小景,你一个人去送,行吗,我还要带着人去东沟九组的那个麻将馆。”
“行,那我送完人就过来。”
景星河上了车,才发现车上的人一个是章连山,一个是虎子,虎子已经睡沉了,半张脸都贴在窗玻璃上,大张着嘴,睡得昏天黑地的,而章连山被方才说话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景星河,便腆着脸靠了过来,用手抓着前座的靠背,朝着景星河喊着,“星河。”
景星河叹了一口气,调转车身,开向了西坝的方向,“章连山,你怎么又喝醉了。”
“我高兴。”
“高兴什么?”
章连山抬起身子,朝着景星河吹了一口气,大声的喊着,“要结婚了!”
无人的马路,枯黄的路灯,景星河忽然踩了刹车,刺耳的“吱……”声后,警车停在了路边,虎子被向前甩了过去,砸到了背椅上,了睡得迷糊的虎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靠着本能向后躺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章连山抱着椅背坐的稳稳的,盯着景星河的眼神就没有变过,他每每喝醉了就是这副眼神,也不知道是他喝醉酒就是这副样子,还是因为他看见了景星河。
景星河捏着方向盘的手指苍白,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要和谁结婚?”
“当然是他女朋友啊!”景星河指着虎子,转而又指向了自己,“我是伴郎,你要不要来看我?”
景星河转身看着虎子,“是他要结婚?”
“是啊,我是伴郎。”章连山忽然伸手把景星河的警帽摘了抱在了怀里,看着景星河并没有说什么,章连山便打开车门下去,又很快的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摘下来的警帽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车里,章连山拍了拍帽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对着景星河腻人的喊着,“星河。”
“嗯。”景星河帮章连山系好了安全带,伸手揉了揉章连山的头发,章连山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抬高了脸朝向了景星河,嘟着嘴似乎是要讨一个亲吻,景星河笑着看了一眼睡在后座的虎子,又回过头来捏住了章连山的大脸。
章连山睁开了懵懵懂懂的眼睛,不情愿的皱起了眉头,撒娇般的喊着“星河”。
“乖。”景星河把章连山捏着章连山的脸换了一个方向,眼底聚起了一层浓浓的笑意,可他才发动了车,刚才还想他讨吻的章连山就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将一切都化为了一场梦。
暂停的警车又慢慢的行驶了起来,景星河有些恍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章连山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他们之间是那么的远,章连山对他撒娇向他索吻,可一转眼就能全部都忘了,景星河记得的那些,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上台,就已然落幕。
章连山是经常缺席的演员,这一场戏剧,自始至终只有景星河一人日日登台,错过的不曾错过的,都没有留下多余的意义。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