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岩诧异道:“没有心法怎么修炼?”
“这只是你们这个世界影视剧的误导。”贺兰玦嘲笑道。
“真的啊?那你快说说。”张岩睁大眼,准备认真听贺兰玦关于这方面的高见。
“修炼的初阶,是感受。”
“感受?”
“致虚极,守静笃。世事纷纭,唯有摒除杂念,收心归静,凝神于虚,养气于静,才能感受到世界的存在。”
张岩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要静下来心来,心静自然凉?”
贺兰玦一点头:“跟我一起打坐。”
虽然穿着一身运动服打坐有点违和,张岩还是依着他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跟着贺兰玦轻微的呼吸声一起吐纳。
“虚极静笃,自然万象皆空,一真在抱。”贺兰玦轻轻慢慢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几个吞吐之后,张岩只觉得心里那点杂七杂八的念头竟然全都消失了,脑子里完全放空,能感受到的东西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先是掠过身边的永无止息的山风,如同温凉的手掌抚摩着他微烫的脸颊,不远处藏在草丛中的纺织娘唱过一段,又在沉默中酝酿下一曲。
数米之外溪流的水声变得更加清晰,他似乎能感觉到夜间山泉的凉意。宿营地上人们的喧哗声,女孩子们的笑声,银铃一般传到这里,引得张岩不自觉想要微笑。
然后是更远处的,山林中无数棵树的呼吸,那么轻微,这种声音奇妙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之前也从未听到过,这使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些从出生到死亡从不挪地的树们确实是鲜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然后知觉被瞬间拉回到他的身边,贺兰玦平稳着呼吸着,同时传来的,还有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过的,属于贺兰玦的好闻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两口,只觉得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开心。
他把意识往回拉,沉在自己的身体里,和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血流的哗哗声。意识再度往下沉去,身体的各种声音却消失了,一切都归为寂静。
他感觉自己像是很轻的羽毛,就要飘到空中去,又像是沉重的铁块,要沉到深海的底端,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意识竟然也跟着模糊起来……
贺兰玦睁开眼,张岩竟然打坐着就睡着了,头发支棱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还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睡得很沉。
贺兰玦眼里露出无奈的笑意,从野餐巾上起身,然后把张岩扶起来,想了想,扶着不方便,干脆直接把张岩一把抱起。
他看着比张岩瘦,可一点吃力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张岩抱到帐篷里,摆直了躺好,然后一起和衣躺下。
山谷里的夜有一些冷,他转过去,一手搭在张岩身上,跟他更靠近了一点,然后睁着眼睛,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静静地凝视着张岩的脸。看了许久,忽然凑上前去,像是对着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张岩熟睡中安详的眉眼。
梦中的张岩走在一条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洞道中,他仔细地观察四周,这里没有照明源,但也不是全然暗黑到不见五指。洞璧发出微光,恰到好处照出洞道的轮廓,足以令他蹒跚前行。
虽然知道这是在梦里——现实中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洞穴中——但是张岩还是感到了疲惫,心里也有点抗拒前进的意思,但是这具身体竟然不听他的使唤,双腿买着规律而坚定的步伐持续前进着。
这是要去哪里?张岩疑惑地想着,就在他以为这个黑暗的洞穴要持续到他的梦境结束时,前方忽然有了温和的亮光。
第13章
张岩心中一喜,与此同时,这具身体也涌过一阵兴奋的感觉,步伐也不断加快,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
狭窄的洞璧没多久就到了尽头,白光所在的地方,洞顶猛得升高,空间陡然间开阔起来,像是另一方小天地,张岩往前看,前方竟然是一个水池。
水雾缭绕氤氲,一切都朦朦胧胧,让人看不出那柔和的白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要不再走近些?张岩心念一动,脚步竟也跟着他动了起来。
要说这里是口温泉,但是这水雾非但不热,还给人微凉的触感,那这些水雾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带着疑惑,继续随着身体主人的视角观察着这个地方。
这个洞窟里,似乎除了这个水池便空无一物。
但这并没有让这个身体的主人打退堂鼓,他一直走到池边,看着水雾愈发浓重的池中心——那温和的白光似乎是从水雾的中心透出来的,他停顿了片刻,接着一脚踏进水里。
池水大约有一人多高,他这一脚没落到实处,整个人都掉到水里,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意顿时顺着皮肤窜进骨髓里,不像是冰水给人的刺痛的感觉,而像是灵魂都被冻住的那种冷意。
身体的主人呛了口水,挣扎两下,很快稳住了身形,然后往白雾重重的深处游了过去。
——还好是个会游泳的,张岩舒了一口气,不然他就要在梦里溺死了,虽然是梦里也挺恐怖的。
这个池子没有想象中的大,他游了一会,头上的水雾竟然慢慢消散了。
原来池子的中心,是没有雾气的。张岩诧异道,这也太奇怪了。到这里,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渐渐的,池底开始变浅,他能感觉到脚塌在了坚实的岩石上,他不用再哆哆嗦嗦地游泳了,那种温和的白光始终指引着他,照在身上似乎还有些暖意。
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受到了鼓舞,涉水的脚步加快了。
在身体主人的视野中,白光的来源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一个人形的模样。
难道发光的是一个人?!就算一个人浑身上下涂满荧光粉也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光线啊?
白光毫不刺眼,却切切地照亮了这个广漠的空间。
大概是这梦境太栩栩如生了,张岩不知不觉间也认真起来。
这时身体的主人无意间低头看了下水面,张岩借此看到了他的样貌,竟跟自己如出一辙,只是年轻了很多,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的神色。
水最后浅到只没到脚腕的高度,那个人形的光源也清晰地展现在张岩面前。
——竟然真是的一个人!张岩无声地惊呼。
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身上穿着件类似汉服的白色袍衫,衣袂随池水轻舞,一头如瀑黑发肆意披散在身上。
身体的主人走得更近了些。
少年闭着眼,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羊脂玉,眉眼精致且清冷,却让阅尽各种美人的现代人张岩也打心眼里惊叹,真是美,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没有女子的阴柔气,也不似男人的阳刚,竟然无法简单地以性别来归类,大约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长成这幅超凡脱俗的模样。
他忽然有种迫切的欲望,想要看到这个少年睁眼的样子,哪怕是在梦里,他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一定要好好欣赏才够本。
“你是谁?”少年觉察到他的到来,缓缓睁开睁开眼,没有惊慌,也没有好奇。他的声音,像是春天里的山泉,清冽又干净。落在耳中,像是一排敲击心脏的音符。
这双眼睛,犹如婴儿一般澄澈。
世人看人,常常带着偏见,还没与人深交,心里便已下了论断。但这个少年的眼睛却不是这样,他看人,便是原本的模样,不曾有评断,更没有偏见。
这目光似乎让这具身体的主人很惬意。他感觉到“自己”笑了起来。
“我是贺兰严卿。”他听到“自己”说,“你问了我是谁,那你是谁?”
——贺兰严卿?难道是那个“严卿”?可是为什么他姓贺兰?难道严卿不是姓严吗?
“我……”少年敛下眼睫,眼波流转,忽而停留在腰间佩戴的玉玦上
他清浅一笑:“我是青玦。”
“青玦?”贺兰严卿说,“你是青字辈?那你就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了?”
少年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他身上发出那种温和的白光逐渐黯淡,洞穴里慢慢陷入黑暗。
在这黑暗中,少年单薄的身影仿佛透明,像是个徘徊人间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