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复青看向安乐,安乐抿唇点头。他继续问道:“哦?可是郡主有件贴身衣物,在柳和之的房间里。”
安乐惊讶道:“哦?是吗?我不知道。”
孟复青道:“郡主认识素心吗?”
安乐点头,“听柳先生说过,是他的未婚妻子。”
孟复青:“她死了。”
安乐脸色微变,笑容有些僵硬,随即转为哀伤:“那真是太难过了,或许她对柳先生情义深重,不愿苟活。”
孟复青舌头抵了抵腮帮子,“她是对柳和之情义深重,可惜柳和之爱上了郡主。于是她杀了柳和之,而后自杀。”
安乐收拾好情绪,好整以暇看着他:“我不知道孟大人在说什么。”
孟复青道:“柳和之爱茶花,郡主便送了他一盆十八学士。可惜他同时又舍不下素心,于是便将十八学士又转送给了素心。”
姜致被他的话震惊到,孟复青还在继续:“不止十八学士,还有别的名贵品种。以柳和之的地位和财力,断然买不起这些。十八学士这等名品,上京流通的也不过几株,郡主应该明白。”
安乐化开一道笑容,还是无懈可击的样子,“我送给柳先生茶花,只是因为欣赏他。至于别的,我并不知道。女子名节,还望大人慎言。”
姜致看着他俩唇枪舌战,轻叹口气,不知叹什么。叹柳和之,叹素心,还是叹安乐?
各人有各人的悲喜,也轮不到她来叹。
没有证据证明安乐郡主与这桩凶杀案有关,孟复青最后说:“多谢郡主今日配合。”
安乐欠身,送他们出门。宋世子在外头等着,见他们出门立刻迎上来,那架势,情深似海。
姜致低声道:“孟大人,咱们好像没什么收获。”
孟复青一脸的理所当然,“此事与安乐无关,自然没什么收获。”
姜致啊了声,不解道:“那咱们来干嘛?”
孟复青说:“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她想起他桌上那堆公文,觉得这话实在不可信。她扯孟复青袖子:“孟复青,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茶花那个。”
孟复青摇头,一双眼笑意明显:“瞎说的。”
不过倘若顺着去查,定然是真的。可是正如安乐所说,只能证明她送了茶花给柳和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姜致哦了声,又想起什么,问:“那柳和之真的同时爱两个人吗?”
孟复青摇头,“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
柳和之与素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爱护这个妹妹,如同爱护他自己。其后几番流离,其心也不曾更改。
他曾以为,他们会携手相伴一生。
直到他遇见了安乐。
安乐与素心是截然不同的,但都相同地吸引了他。两边都站在手心里,他无法割舍。
情感是最无法掩藏的,他不可能瞒过素心这样聪敏的女子。但是素心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巧笑倩兮地端过汤来,“和之哥哥,我特意为你学的。”
这样也挺好的,柳和之想,汤很好喝。
对面的座位已经冷了,汤也凉了,碗也空了。日暮昏沉,素心起身将锅里剩下的汤一并喝了。她熬了很久的汤,还是很好喝的。
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别人了。
·
人都已经走远了,宋益搂着怀中的妻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乐摇头,依偎在他怀里,“没什么。”
她从小就喜欢听戏,常去梨花园。柳和之戏唱得好,她认得他。在人群喧闹的街市里,也一眼认出了他。
他和身边的女子言笑晏晏,眼神瞧着像爱护珍宝似的。世上真有人爱旁人如爱珍宝吗?
她眼神微动,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吸引人呢。
她晃了晃酒杯,倾倒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终于尽数卸下。
真无趣啊。
她又倒一杯酒,自己尽数饮下。
真抱歉啊。
·
那盆茶花还剩下一朵开着,姜致蹲下来,伸手折下这个春天最后一枝。花朵迅速地枯萎,尽管被放在花瓶里悉心照料,它老去的速度还是太过快。
她摘下一朵枯萎的花瓣,这个春天彻底结束。
那日临别,姜致叫住孟复青,有些难以启齿:“倘若我连嫁妆也没有,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孟复青又拿那双情深似海的眸子望着她,替她整理额边碎发,“不会,只要阿致不嫌弃我。”
她不懂,她有什么能嫌弃他的呢?
四月十六,吉日良辰。
第28章 相见欢(1)
她同孟复青说, 倘若她连嫁妆都没有……她在姜家辈分最高,没人能替她操持什么,刘氏得了好处, 还是觍着脸询问这事,说要替她安排。姜致想了想, 还是拒绝。
孟复青似乎意会了她的处境,他让人送了喜婆之类的过来, 还有婚服首饰。
按规矩, 成亲前几日不得见面。姜致被婆子们拘在家里, 好不自在。另一边孟复青倒还好,他忙着把堆积的公务处理了,腾出那几日假期。
大约是她明说了这院子里的人她都不要,奴才们便都拜高踩低,也不怎么应承她。好在她也不是什么要求很多的人,自己自力更生便可以。加上还有孟复青送过来的人,十几日过得还算可以。
“您放着吧。”她正要打桶水,被采青一把夺过。
采青是孟夫人送过来的贴身丫鬟, 胆子很大,人也很热情。姜致记起孟夫人,有些赧然。采青拿过她的水桶,替她打了桶热水来洗脸。
今天已经十五, 明日便是她出嫁的日子。看外头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要办婚事的自觉。采青呸了声,骂她们。
姜致却反而坦然, 像把自己摘出去了似的。
采青替她梳头:“您脾气也太好了。”
姜致笑说:“哪有,我脾气可坏了,生气的时候喜欢找人打架。”
采青捂嘴笑,“那少爷肯定会让着你的。”
姜致脑海里浮现出孟复青的脸来,不由得心情也变好了几分。明日之后,她便要与孟复青携手一生。
采青替她梳好头发,忽然小声道:“您还没学过洞房花烛那档子事吧,今天嬷嬷会教你。”
姜致神色一顿,似乎没人知道她和孟复青已经有夫妻之实,她捂脸。采青只当她害羞,也跟着笑。
虽说有过一次实践,但是她关于那天的记忆全都是支离破碎的,这经验也约等于没有。
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采青替她插好最后一支簪子,扶着她的头看向铜镜里:“姑娘生得真好看。”
姜致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哪里。”
采青摇头又点头,夸她:“真的!让人瞧着就觉得舒服。”
这些日子,她笑意就没止过。她偏头和采青道谢,起身去外面。她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衣裳首饰,一个箱子便可装满。其余的,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孟复青送的茶花也带上。
虽说花已经全谢了,不过叶子很葱郁。她蹲下来给茶花浇水,采青在她身后跟着,又夸她心灵手巧。
姜致作为一个从小糙到大的,忽然被夸心灵手巧,实在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拨弄叶子,觉得采青实在太会夸人。她打拳的时候,夸她巾帼不让须眉;伺候她梳妆的时候,夸她好看;现在她浇个花,又夸她心灵手巧。
这嘴甜的,叫她想起孟复青来,真不愧是一家人。
采青跟着蹲下来,和她一道拨弄茶花树叶子,她见姜致走神,调侃道:“姑娘是在想我们家少爷吗?”
姜致嗔瞪她,采青视若无睹,继续道:“虽说按规矩你们不能见面,不过我们家少爷没规矩惯了,说不定你现在出门,就能见到他呢。”她说完抬起头,对姜致眨了眨眼,充满了暗示。
姜致有些不敢置信,她了眼采青,又看一眼院墙,问:“他不会此刻就在外面吧?”
采青只笑,不说话。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院墙飞过来,落在地上,姜致被吓了一跳。她看向采青,采青俏皮道:“可能是天降祥瑞。”
降个鬼,她起身,走到落下来的东西旁边。掉下来的是一个纸包,包得很严实,打开一层还有一层,才露出它的真面目来,竟然是一只烧鸡。
姜致微睁着眼,十分不可思议。孟复青给她丢一只烧鸡,这是为什么?
烧鸡很香,姜致嗅了嗅,又听得咻一声,她刚转头,便被结结实实砸中。东西落进她怀里,她拆开来,里头是几块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