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犀冷笑了一下:“你遇到我之后明明也还是坚定不移地做自己啊。”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喜欢我哪一点,但估计……如果我不做自己,你应该也会对我失去兴趣。”
听到这里,何犀脑中骤然闪过赖枫微说的那句“段位高啊,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只是看中你的皮相肉身呢?”
“如果这样能让你留在我身边,那也无所谓。不过我没那么浅显,所以……以己度人罢了。”
何犀暗想:这人要么不说话,一旦开了话匣,又丧又蔫坏的本质就渐渐开始显露。他这么一说,要是她否认,就默认了自己浅显,同时还把他给捧高了。早年间他好像不这样,所以一直给她留有一种淳朴老实的印象,现在想来,莫非都是维护自己清高人设的伪装?
对啊……他出国前突然出现说的那一番话,可不就是处处给自己留了余地么?
若再阴谋论一点,他莫不会真如赖枫微所言,因为一早就知道她每段感情都处的短,真要是环境恶劣或者两地分居久了,她很可能半路脱逃,所以一直耗到现在他自己有点功成名就、各方面都有了余裕才回头来一鼓作气攻略她?
她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立即伸手扭过他的下巴,正面质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是不是早有预谋?说。”
身高差距略大,她过度估算了距离,手按得稍高,他垂眼看她,开口准备说话,下嘴唇就蹭过她的虎口,吐息之间,手心有些痒。
“我不喜欢太草率地下决定,每一次你行动之前,我都会自己权衡,只不过你动作太快,我偶尔会失去思考的空间。决定和你交往的时候是这样,之后再遇到也是一样。这一次,如果赖枫微真的足够可靠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强行介入。”
哦对了,何犀想起来她还有这桩筹码。
于是她缩回手,咬咬牙诋毁了一把自己:“不好意思,我就是个浅显的人,而且赖枫微就是那么可靠,他去哪都带着我,什么事都跟我商量,跟你不一样。你应该注意到了,我并没有恢复与你的正常通信,这也就表示,我没有准备和你有过多的联络,这种关系……你懂的吧?”
他眯了眯眼,突然靠近,目光凛然,语气却沙哑暧昧:“我说了,如果这样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无所谓。”
嗅着那皂香和柠檬味,何犀没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些年,还会有心挑漏拍的情况出现,可能是心律不调,需要择日去做个大体检。
他们几乎是一路亲回了帐篷。
她半途觉得脚面上有青蛙飞过,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手半揽着肩,腿根被扶住,居然就那么被接在半空。
帐篷底下都是青草,虽然加垫了几层地席,她落下去时也能感觉到那种松软质地。
湖区晚上明明很凉快,到最后却也跟没洗澡差不多。
人就是这样的啦,明知道物质、外表皆是虚妄,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持,没准世俗也算一种本能诉求。
装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得保持气息平缓,眼珠子不能乱转,口水不能乱咽,嘴唇的松紧度也不能随意变动。
总之很考验耐力,和木头人游戏一个原理。
何犀已经装了十来分钟,她觉得背上某一处,最初只是些微的痒,后来变得奇痒无比,现在开始痒到麻木,仿佛失去了一部分感官。
这种无聊的恶作剧,也不知道是在玩尤叙,还是在玩自己。
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朝那张对着她许久的白脸喃喃道:“我是显示屏吗?”
他嗤笑,撑在掌心的头向后晃了晃:“多好玩儿,你明知道会被发现,还是装了这么久。”
何犀撑着胳膊坐起来,背对着他迅速套上T恤,道:“那又怎样,我乐在其中就行了。”
“你开心当然好了。”
“现在几点?”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两点半。”
她也不回头,一门心思把衣服全穿好,抬手拉开帐篷拉链。
听到他在问:“去哪儿?”
她穿好鞋走到外面,透过布料缝隙对他挥舞了一下车钥匙,狡黠一笑。
“回家。”
紧接着何犀一个二十米冲刺跑上了驾驶座,在尤叙穿好衣服追过来之前,她踩下油门扬长而去,车灯在黑暗夜色中撞开一条路。
他掀开门帘走出来时,只能远远看见车屁股的红灯在漆黑的树林里一闪一烁。
活着活着遇到这种事,除了哑然失笑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何犀一边开车,一边拨通赖枫微的电话,打开外放:“吓死我了赖导,我刚才差点就反水了。”
赖枫微也没在睡觉,背景里有他常听的交响乐声,悠闲道:“你们又背着我私会去了?”
“不开玩笑,我现在同意你说他段位高的话了,之前是我错看了他,我的计划再不升级就要遭遇滑铁卢了!”
他仰天长笑:“迷途知返,朽木可雕。”
袁野泉早晨被孩子哭声吵醒,夹缝中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了尤叙六点多发来的短信。
【我在露营公园,东西挺多,麻烦开车来接。】
还配了张帐篷和一系列野营用品的图。
【什么情况?你这么多东西怎么运过去的?】
【找点刺激,反被算计。】
袁野泉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搞懂这话的意思。
“风风,盹儿让我去接他,现在还在等着呢,我得出门一趟。”
尤风风憔悴地喂着奶,头发扎成一股麻花,黑眼圈浓重:“你整天就想着往外跑。”
“这……保姆马上来了,我开车跑一趟露营公园,马上就回来。”
她下沉着嘴角,不再说话。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尽快。”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抓起车钥匙出门。
尤风风抱着怀里的那个坐到哺乳椅上,不一会儿又听到另一个在护栏床里哭泣。
露营公园,她好久没去了,其实即便是有孩子之前,她也没和袁野泉去过几次。
她拍着孩子发了会儿呆,通过电视的黑色屏幕看见自己松垮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
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忽然扑簌挂下眼泪,源源不断,连成了串。
保姆进门的时候吓得不轻,家里一个成年人类和两个人类幼崽纷纷嚎啕大哭,像是在参加家庭高音大会。
☆、40-信息素作祟
何犀把车钥匙还到了谶思录工作室前台,又去附近糖水铺吃了早点,才回到赖枫微工作室。
一如既往的,满地梦中人。
她一个个睡袋看过来,就像在认领战地失踪士兵,最后在棕竹盆栽边的地毯上找到了赖枫微,调开了他的头部松紧绳,她对着那头卷发问道:“赖导,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机?要不要去外地取景?能不能赶紧启程?”
赖枫微在梦里回答道:“快了……我保证……”
“快起来吧,时间不等人,咱们那个无效的会议得继续开啊。”
“等投资方来了再说,几点了?”
“六点。”
“滚开。”
何犀无声地笑了一串,随手扯过一条毛毯裹住自己,找到合适的姿势陷进单人沙发。
这天的会议要讨论摄影组名单。
资方不想用赖枫微惯用的团队,觉得他们风格太单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代表人员还准备了招标会一般的幻灯片。
赖枫微不悦地挽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大屏幕上源源不断地切放着摄影履历和代表作品,最后终于忍不住说:“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既然是为了提高作品质量才不用我们之前的摄影团队,那至少也找比他们更好的吧?你们准备的这些不都是和你们公司有关系的吗?就那个什么新人培养计划,是不是?”
为首穿西装的中年男代表道:“我们筛选新人标准并不低,这些作品的质量不也是有目共睹的吗?在预算范围之内,赖导还能找到其他摄影?”
“我觉得我之前合作的摄影组就很不错,不需要另外找。”
“我们这边的意思还是希望这个项目能有些创新突破。”
赖枫微喝了口水,眼睛瞥向何犀想觅得一点支持,发现她正在平板上认真地画着四格漫画。
真够隔岸观火的,他暗想,看着她集中时惯性皱起的眉,他又突然有了思路,道:“所以如果我能找到水平更高的摄影指导,就按照我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