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衫心里咯噔一声,又默默松了口气,没有回头低声道:“不算相熟,怎么了?”
“无事”淳于沉慢慢踱步上前,语调平稳:“今日汤水是夏侍读转送过来的,他帮送食盒只说是和姐姐相熟,还个恩情。”
“如此”罗衫也挪:“也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不过是举手之劳,下着大雨他好意帮我一把罢了。”
淳于沉慢慢看了她一眼,让罗衫觉得似乎他将自己的窘迫局促尽收眼底,却又偏偏没说什么,只温尔笑了笑:“这书院中,也就夏侍读和我颇为投缘,可苦于没有机会接触,今日借姐姐之缘故,我与他关系才得以亲近。”
“小殿下风姿绰约自然是喜结人缘的”罗衫勉强笑了笑,行礼:“太后宫里还有差事,奴婢就不久留了。”
言罢不等回答便拎着食盒匆匆离去,留淳于沉在原处意味不明地望了眼假山处。
嘉鱼上前迟疑小声道:“这事……”
淳于沉眸色沉浮,略微摆摆手:“凡心萌动,小事不必记挂,不过让庭缭好好盯住十六殿下。”
嘉鱼点头应下,转而问道:“此刻殿下可是回宫?”
淳于沉收了收眼中阴翳,抬眼又是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扬起声调道:“不,要去给太后请安了。”
第48章 彩头
罗衫第二次见着夏虚明是在猎场,新皇登基打着激励万民普天同庆的由头特地赶在春末夏初办了一场狩猎。
狩猎自然是要请太后随行的,宁味本懒得凑这个热闹,可淳于沉一早就过来探话,说是得了匹边疆送过来的良驹要她试试马。
算起来她直离了边境这么多年也没好好骑过马,淳于沉这么一说当真是勾起了她不少兴致,犹豫之后便应下了正好借着春猎出宫到猎场上试试马。
这次春猎,新皇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刺激众人,除了寻常的赏赐竟还挂了个别致的彩头,说是春猎博得头筹者可以像皇上提一个要求。
这彩头一出满渝京的公子小姐就免不得上了心,个个在暗中摩拳擦掌求在春猎上一展身手,虽说皇上金口玉言说是可以提要求,可大家都是明白人,过分之求都只能在心里藏着。
但恰到好处的要求,加上皇上一言九鼎也是可以成事的。
到了春猎时候,宁味携罗衫云裳出宫,马车在官道上走了半日才到猎场行宫,虽路途漫长却也磨不掉各宫中主子的兴致,毕竟宫中日子枯燥漫长实在不好熬。
新帝自然也懂下面人的心思,到了行宫稍作安顿后就下了旨意,只说外出难得,各宫不用拘束可在猎场自由活动散心。
旨意一下,猎场瞬间热闹起来,各宫主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四处走动一时热闹至极。
云裳早听说淳于沉给宁味寻了匹好马,下了马车气还没喘匀就蹿腾着宁味去驯马。
春日光景好,万物复生,宁味难得也有兴致当即允了带着罗衫和云裳往马棚走去。
罗衫瞧着两人在马棚里兴致勃勃看马也没多说,只往旁边走,想去寻寻淳于沉,既是他献上的马,那自然他与那马是最相熟的。把他寻过来护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湖蓝色的身影蹲在马棚后头一处巨大的石头下。
一动不动,全神贯注。
她看了几眼,只觉得十分眼熟,信步过去,看了那人半边如玉温柔的侧脸,鬓发垂落掩了眼睫,却还是露出了温柔之色。
心里不由得笑了声,这般痴傻温润不是那夏虚明又是谁?
上次她见他,他就是蹲在那假山下面不知在看什么,这次在猎场他到是本性不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想着罗衫不由得轻手轻脚也蹲了下去,偏头顺夏虚明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石头下面一条黑黑细细的黑线,黑线似乎还在移动。
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黑线,是十几只蚂蚁连排着在运什么东西。
她憋不住轻声嘀咕了句:“我还以为夏大人在看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是小孩子一个,竟蹲在这看蚂蚁么。”
夏侍读听声回头对上罗衫竟没上次慌乱之色,一脸熟人模样傻笑了笑:“在下喜欢看这些玩意儿到是让姑娘见笑了。”
罗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沫手撑膝盖起身道:“见笑到是不见笑,不过是奴婢次次见夏大人这么痴迷,总是有些好奇大人在瞧些什么罢了。”
想了想歪头补了句:“上次雨中,大人也是在看这蚂蚁吗?”
提起这事夏虚明起拱手笑得有几分羞涩:“是,也是看蚂蚁。”
听他回答,罗衫不由得又看了眼沿着石头缝隙攀爬的蚂蚁,疑惑道:“奴婢见过喜欢猫狗的,到是没见过这么喜欢蚂蚁的。”
“细细小小,人一不留神就将它踩死了,夏大人竟也喜欢。”
她这话说得有些过,可夏虚明却一脸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摆手道:“蚂蚁虽小,可却分工合理,又从不放弃,即便是大它自身几百倍的东西它也能同心协力送到自己的巢穴中。”
“如此”罗衫眸光转了转点头道:“那倒是奴婢小瞧这些个小东西了。”
“哈哈,无妨”夏虚明失笑:“也怪不得姑娘,这蚂蚁当真是十分渺小,寻常人不容易留意”,他想起什么从身后拿了把扇子,打开扇了扇道:“可在下上次意外观察过它们的洞穴,虽在地底下构建却是十分巧妙的。想来是在人不留意的地方另创辉煌。”
不知何处来了风,罗衫觉得自己刚刚徒步的汗干了不少,几句对话让她对夏虚明别有认识,看起来是个痴傻的,只怕内里聪明着呢。
不过无论如何,也是让人生不出半分厌烦之意。
这么想着,忽听到不远处云裳喊她,回了神急忙和夏虚明道别,他也没留只让她小心些,临走才发现夏虚明拿着扇子的手,那风向竟是对着自己的。
顺着喊声走了几步,眉间一舒,唇齿上流转了三个字,夏虚明,虚虚实实明明暗暗,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晚膳时候淳于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宁味在马棚逛了半天正洗漱后在殿中等着晚膳,他倒好一句不说,不起身也不走,混饭吃的样子,云裳见状忙让膳房加做了两道他爱吃的。
累了一日,宁味依在榻上半阖眼养神,手懒懒散散压在脸下,一头青丝湿漉漉地散在桌上。
淳于沉进来她是晓得的,不过懒得抬头,只哼哼了两声算是打招呼。
他到也不见怪,见她头发湿着顺手拿了木架上的帕子给她绞头发,她洗头不喜欢用暖炉烘干,这天气热了她又畏热,更是不肯用的,所以洗了头多是湿着由它自己干。
黑丝白帕,二人各自无话到也自得其乐。
眼看头发上没水了,淳于沉才停了手用半湿的帕子擦了擦手,拿起茶盏吃了一口道:“今年春猎的彩头你可听说了?”
宁味支起来半张脸,素净一张脸漫不经心的模样:“听说了,怎么你想去争一争?”
淳于沉搁了茶盏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争就争吧”宁味想起他的身手,这种狩猎大赛搏个头名应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孩子一向清心寡欲的模样,难得要去争什么,这回竟想要皇上的允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淳于沉见她没再多说,想来应该是不放在心上,她其实对他的事一向是纵容得很。
不过他争这个彩头说到底也是为了她。
宁味是个娇贵的,夏日里更是疲惫懒散,他一早将溯园的活水引了引,又命人在池塘中间修了个小阁楼,四处环树凉爽至极。
她要是能在那小阁楼上去住,夏日想来也会好受许多。
不过太后出宫这个事实在可大可小,且他又不过是她的养子,很多事做起来束手束脚的,要是此次春猎得了皇上的允诺这事办起来也容易许多。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宁味心中好奇问:“你想求皇上什么?”
淳于沉眸光闪动卖起来关子:“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吊胃口,好小子现在都会跟她吊起来胃口了,宁味换了只手撑脸意味深长道:“那我问你,你这个彩头可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心上人。
她这没来由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可弦外之音却是明明白白,淳于沉脸色依旧,嘴角不由自主勾了两个小酒窝声音朗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