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见皇后油盐不进,蔫了头脑袋小声委屈:“娘娘您就是太好性了些。”
皇后笑而不语,淡淡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瓷四君子茶盏出神。
卿贵妃惯是喜欢这样,吃穿用度上都喜欢和她较上一头,后宫事务繁杂,她才懒得一一计较,反正有她在一日,卿贵妃就别想越过她一日。
不过这段日子,后宫也确实太安静了些,她觉得不甚习惯,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傍晚天空中响了声闷声雷,雨点细细密密打下来。
皇后将将用了晚膳,皇上身边的内侍监连滚带爬地跌进了长乐宫。
他衣衫湿透,面色苍白,哆嗦着跪在殿内:“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咳出血,晕了过去。”
桌凳碰撞,皇后拍桌猛然起身,面色沉如水道:“可有请太医?”
内侍监满头大汗迟疑道:“太医已经诊治了。”
“不……大好”
皇后眉间凝霜,眸若寒潭,甩了裙摆扶着竹染的手臂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去。
守门太监见状跪在一边高声通禀:“皇后娘娘摆驾养心殿!”
竹息从侧殿出来见到皇后往雨里闯急了提着裙摆,举着伞追进雨中:“娘娘!娘娘!等等奴婢!”
第30章 侍疾
淳于候胤自那夜咳血之后,已然昏迷了半个月,朝堂之上后宫之中都不免人心惶惶。
皇后见状请几位殿下联合务政,丞相协众大臣监国,宫中嫔以上的妃嫔轮流赴养心殿侍疾,后宫之中不许任何人妄自议论,违令者严惩不贷。
夜深,养心殿烛火通明。
娴婕妤扭身在铜盆中细细拧了一个湿帕子将淳于候胤额上那个换下来。
起身往寝殿外走,刚抬手打了垂帘就看见皇后迎面而来。
皇上昏迷多时,后宫前堂人心浮动,最怕就是出乱子。可皇后雷厉风行处理大事有条不紊,硬生生将这股子邪风给压了下来。
此刻她不知道刚从哪里处理完事务过来,但却依旧发髻高挽没有一丝散乱,金簪在烛火下照得她眉目清明,脚下步履稳健锦绣裙摆上没有一条褶皱。
皇后这般临危不乱处事不惧的气度,让娴婕妤都忍不住感慨一声,不愧是淮阳卢家的嫡女,真当得起一国之母这四个字。
思绪间,皇后已然行至她面前,偏眸望向她出声道:“皇上可醒了?”
娴婕妤回神垂眼神色恭敬行礼:“未曾”。
皇后点头自顾自往内殿走吩咐:“你也跟着熬了一晚了,回去歇着吧”,娴婕妤起身谢恩,小声退了出去。
内殿中,淳于候胤双眼紧闭,拥着明黄的锦被,静静躺在龙床之上。烛火将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消瘦凸起的颧骨,干裂乌紫的唇瓣,双鬓花白的头发同任何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一代帝王,也不过如此,皇后心中嘲讽。
这么一个老人,便是她的夫君了。
太医院院首已经给她交代了底细,淳于候胤此次并非宫中人所知那样受了风寒低烧不退,而是他这副身子已经积劳成疾灯枯油尽,时日不多了。
皇后看着龙床前高脚几上搁着的白玉药碗,伸手拿起来,碗壁温热汤药还散着热气,想来应该刚刚熬好的。
她垂睫捏着玉勺慢慢地搅拌汤药,鎏金的红宝石护甲中零零星星地散落下些细小的粉末入碗即化。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喊道:“水!水!”
皇后神色一凛,随即眸间湿润,脸上端出惊喜之色,搁了玉碗取了茶盏给淳于候胤喂水。
几口水入喉,淳于侯胤缓了许久长长舒了口气,勉强睁开眼。
皇后神色关切凑近道:“皇上醒了?可好些了?”
淳于候胤看着皇后满脸担忧,伸了伸手,皇后会意取了两个靠枕扶他起身靠在软枕上。
“可要喊太医进来瞧瞧?”
淳于候胤摇头,有气无力地提声问了句:“一切可还好?”
皇后从袖中取帕子擦了擦眼角将朝堂后宫之事细细禀告了一翻,淳于候胤凝神听完点了点感慨道:“这些时日,辛苦皇后了。”
皇后咬唇,目光灼灼:“臣妾不辛苦,只要皇上能醒来,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言罢伸手握住淳于候胤发在锦被上的手情真意切道:“臣妾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为皇上掌管后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只是皇上是臣妾的夫君,是大周的陛下,您一日不醒过来,臣妾便一日不能心安。”
“如今皇上已经大好,臣妾也能放心了。”
淳于候胤没有出声,他自己的身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大好是绝无可能的,只是看还能撑多久罢了。自己的这位皇后,虽谈不上对自己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执掌后宫多年与自己也算是相敬如宾。
眼下,他既然醒了,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安排下去了。
话还没说出口,淳于候胤便一阵剧烈的咳嗽,皇后见状心疼不已,忙将几上的玉碗取过来,舀了勺汤药递至他唇边:“皇上先吃了药吧,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您身子好了再慢慢说也不迟。”
淳于侯胤顺着她将一碗汤药喝下,皇后用帕子给他拭了拭嘴角哄道:“皇上不如再多睡会儿?”
淳于侯胤摇头出声道:“你替朕宣外面候着的大臣进见。”
皇后搁了碗,知他此刻不顾身体召集群臣想来便是在处理身后事了,故十分识趣地起身告退:“臣妾这就去。”
“听闻皇上身子不好,卿贵妃忧思成疾已经卧榻多日,臣妾近来宫事繁忙没去探望。今日皇上醒了,臣妾正好将此好消息告诉她,也让她放心养病。”
淳于侯胤嗯了一声,皇后也不过多停留,起身出了内殿。
***
毓秀宫。
往日一向红烛不眠的毓秀宫此刻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往日的富丽堂皇。
皇后独自一人举着烛台一路踱步进了大殿,刚跨过门槛便听到内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卿贵妃长发散乱面色苍白,双手捂住胸口靠在床榻上喘气,听到脚步声挑眉抬起眼皮,见着是皇后,言语森森讪笑:“你还来干什么?”
皇后丝毫不恼,将烛台搁置在架上道:“本宫来看看贵妃身子可好些了?”
“呵~”卿贵妃冷笑一声,这一笑牵动了气又是翻天覆地地一阵咳嗽:“我好不好,你卢令仪还不清楚吗?”
“喔?”皇后语气柔柔,掀开裙摆坐在绣凳上:“卿贵妃这话说得,本宫到真是不明白呢。”
“卿贵妃是春初寒气入体伤及肺里,加之担忧皇上龙体郁结于心才生的病,贵妃的身体病症一直是钦点的太医在调理又和本宫有何关系?”
卿贵妃挑眉:“卢令仪,此刻这殿中不过你我二人,皇上病重在床后宫之中你一手遮天,还要我明说吗?”
皇后闻言笑得眼角弯弯:“贵妃此言差矣,皇上圣体欠佳,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一国之母,替皇上操持是本分。”
“更何况贵妃生病后,本宫并未曾苛待过你一丝一毫,吃穿用度依旧是参照贵妃以前的来,可惜贵妃身子每况愈下又如何能怨得了本宫?”
卿贵妃闭眼懒做回答。
皇后拨弄了手中的护甲,起身踱步往床边走继续:“本宫身为正宫一向是宽容大度,对待后妃特别是像贵妃这样的……”她顿了顿,轻声道:“贵妾,更是多加拥护。”
卿贵妃猛地瞪大眼,瞳孔皱缩,撑身起来,面目狰狞:“你说!贵妾?”
皇后立在原处重复:“本宫在一日,你便一日是妾。”
言罢甚是不好意思地抬手遮住了嘴角:“看眼下这情势,陆从灵你是一生一世要为妾了。”
“放肆!放肆!”
卿贵妃失控地尖叫,神色癫狂地将床榻上的东西对着皇后狠狠砸过去,皇后抱臂冷冷看着疯狗一般的卿贵妃声音拔高:“是谁放肆?卿贵妃你的命不想要了吗?”
“命?”卿贵妃苍凉地笑起来:“我的命要不了,你卢令仪的命就要得了吗?”
她踉跄挣扎着从床榻上滚下来,死死瞪着皇后笑容诡异,食指指向皇后发间:“这凤簪你可还喜欢?”
不等皇后回话,卿贵妃眼底满是得意,继续:“你定是喜欢的,不然怎会日日戴着呢?”
“皇后啊皇后,你日日带那凤簪,那簪子便日日划过你的头皮发间,你可曾有一日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