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那侧室便病倒了,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一下子一尸两命闹得十分难看。
还没出腊月,闹出了人命,真真是避讳至极。
衍庆宫。
大殿内香炉烟雾袅袅,嘉妃手撑额头脸色难堪地静坐在榻上。
七殿下后宅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名声顿时一落千丈。
她实在想不通,瞧七王妃平日里也不是个不明白的人,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她费尽心思在皇宫中帮七殿下斩草除根,没成想后院起火一把烧了个干干净净。
争皇位者最怕的就是行为不检品德有失,说服不了黎明百姓,堵不住坊间的悠悠之口。
正恼神,外面沐卉敲门回话,说卿贵妃驾到。
嘉妃挺直了身子,她这时来还能有什么好事?左右不过是知道了七殿下的事过来出口气罢了。
只可惜她现在实在是心烦意乱不想应付,于是开口让沐卉称病打发了。
沐卉还没应声,卿贵妃便已经推门闯了进来,妆容艳丽环佩啷当,道:“嘉妃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嘉妃心里冷哼一声,起身迎接:“可不是?昨个吹了点风,今日便头疼得紧。”
“臣妾给贵妃请安。”
卿贵妃手虚虚一抬,将嘉妃带到塌边:“妹妹身子不适,快快免礼,坐下好生休息。”
嘉妃扯了扯嘴角也不推辞:“谢贵妃恩典。”
卿贵妃摆了摆手,关切道:“年关宫中诸事繁忙竟是将妹妹累倒了,姐姐实在于心不忍,特地去皇后娘娘那替妹妹告了假,让妹妹好好歇着,千万养好身子。”
说着招了招手,水笙见状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上前,卿贵妃看眼盘子,笑道:“这不,姐姐从今年新进贡的东西里,挑了些好的,特地送过来给妹妹赏玩。”
嘉妃瞥了一眼,神色淡淡,起身谢过:“臣妾谢娘娘恩典,劳娘娘挂心了。”
二人言语间,沐卉已经将泡好的热茶送上来,卿贵妃接过一盏茶吃了口,蹙眉道:“妹妹惯是爱喝西湖龙井,这茶味儿重是万万喝不得的,养着身子便应当喝些清淡绵口的茶才好。”
“改明儿本宫让人将翠雀尖儿送些过来,那茶倒是好些。”
嘉妃垂眸讪笑,手指在茶杯上摩挲:“臣妾宫的茶自然是比不得贵妃宫里的,更何况那翠雀尖儿一年上贡不过几两,后宫中能吃得到的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臣妾哪里有这样的好福气。”
贵妃瞪大眼,伸手握住了嘉妃手情真意切:“妹妹可别胡说,妹妹贤明大度是后宫典范,为皇上生下七殿下聪明伶俐,哪里是没福气的?”
绕来绕去,终于还是落到了七殿下头上,嘉妃搁了茶盏静看贵妃这戏如何唱。
一翻话毕,卿贵妃拢了拢裙摆坐好身子,转了眼眸扫了眼嘉妃,似笑非笑的开口:“说起七殿下,今日本宫听着一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心中忧心不已特地过来同妹妹说道说道。”
嘉妃定定看着茶盏未应声。
卿贵妃也不以为然自顾自道:“这事……本宫也不知如何说好,但事关七殿下,妹妹还是得上心点好”,她言语戛然而止,环顾左右,忽抬手吩咐:“你们都在殿外去伺候。”
嘉妃疑惑抬眸,卿贵妃靠近了些小声道:“宫中人多口杂,可要小心才好,免得那些不长眼的说些闲话,平白恼人生气。”
待到大殿中人退得干干净净,卿贵妃才搁了茶盏,从身侧将之前带过来的托盘递到案上,推过去:“妹妹还没瞧瞧,姐姐给你带的什么呢。”
黄虎狼给鸡拜年,嘉妃早知那托盘中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此刻却只能僵硬着伸手去掀。
红绸一扯,托盘中静静躺着的是一把凤首琵琶。
顿时愕然,嘉妃千算万算没想到卿贵妃会送她一把琵琶,且这琵琶上有修缮的痕迹显然不是新的。
送琵琶究竟是何意?
卿贵妃收敛了笑意,眼神冷下来,伸手取了琵琶在手中拭了拭弦:“妹妹想必还不认识吧。”
她眼波婉转起身踱步,语气深深:“这是凤首琵琶,巧匠利器,只有技艺绝佳的乐姬才配这样好的琵琶。”
“听闻七殿下府上死的那个侧室色艺双绝,本宫手上这把,便是那可怜侧室的琵琶。”
嘉妃手猛握成拳,护甲刺进皮肉里,卿贵妃此言话中有话,难道死的那个侧室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只听卿贵妃继续道:“要说那位侧室本宫也是认识的,名唤品霓,年前宫里新进的一批乐姬里,就数她琵琶弹得最好。后内务府中人报,这乐姬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翻遍后宫也无下落。”
卿贵妃顿了顿,垂睫淡淡看了眼身子紧绷起来的嘉妃,甩了衣袖笑道:“本来是一个乐姬而已,得了亲王宠爱,向皇上要了去收进府中也是小事。但七殿下这么不声不响把人弄走了,倒是着实不妥了些。”
嘉妃脸色苍白,背脊出汗,心中暗骂了句七殿下简直混账,将乐府女子私自弄出宫去收入府中这种事他竟敢做得出来。
往小了说,不过少年风流,可真要追究起来这可是私逃出宫的大罪,当真是美色误人,七殿下竟这样被鬼迷了心窍,做出此等糊涂事!
好在卿贵妃上门来说此事,可想事情还没宣扬出去。
她来开口,定是有所图了。
想到此处,嘉妃稳了稳神深吸口气,伸手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盏吃了一口:“是妹妹教子无方,姐姐今日特地前来告知妹妹此事,妹妹感激不尽,来日姐姐若有所需,妹妹定将全力以赴。”
卿贵妃扭身,红唇勾起笑得别样妩媚:“来日?”,抬手鎏金护甲划过扬起来的眉尾:“说来,也是巧了。”
“前些时日皇上万寿,本宫在太后往日念佛的佛堂中抄经,太后从前身边的嬷嬷,皇上奶娘秋白姑姑向本宫提起了一件事。”
“说自己曾有一女,当初入宫不时得不和女儿被迫分离,只留了个银如意锁在女儿身上保平安,后家乡遭遇变故,她女儿音信全无。这么多年了,秋白嬷嬷心心念念寻亲,一直没有消息。”
卿贵妃俯身凑近嘉妃的脸,眼神熠熠印出嘉妃脸上渐渐僵住的神情,在她耳边喃喃:“本宫见秋白嬷嬷如此思女,便留心帮她寻了寻女儿”随即娇笑几声话音拔高:“你说巧不巧,那品霓正是秋白嬷嬷的亲生女儿”。
嘉妃大惊,面白如纸。
“可怜秋白嬷嬷一直忠心耿耿,受太后信任得皇上敬重,唯一的女儿却惨死在了七殿下的府中。”
卿贵妃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做不忍状:“听说那品霓死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攥着她娘给她的银如意锁呢”。
嘉妃汗如雨下,她实在没想到,这事后面竟然还有如此是非曲折。
卿贵妃看够了她惊慌失措的神色,觉得无趣重新坐回榻上:“万寿之前,本宫已经告诉秋白嬷嬷替她寻到了女儿,说过完年便可相认。嘉妃妹妹,你说若是本宫现在告诉她,她女儿已然惨死的事,她会有何反应呢?”
“再者,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又会如何呢?”
皇上最是重孝道的人,太后死后和秋白姑姑越发亲厚,若被他知道此事,父子之间生了间隙,七殿下只怕难夺帝位,怎么着也得掉层皮。
呼吸间嘉妃已经反应过来,再也顾不得脸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卿贵妃脚边泪如雨下,求饶道:“臣妾求求贵妃娘娘,求娘娘高抬贵手放过七殿下,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只要娘娘放过他,臣妾必当万死不辞为娘娘马首是瞻!”
卿贵妃看着脚边像哈吧狗一样匍匐在地的嘉妃,心中畅快至极,嫌弃开口:“放过?”
她弯腰扶住嘉妃的双臂,声若寒潭:“当初万寿节夜,嘉妃你步步相逼可没有放过本宫啊。”
嘉妃身子抖如筛糠,唇瓣咬出血迹,心却意外地沉静下来。
从当初她对陆昭仪动手的时候,她便应该预料到今日。卿贵妃是无论如何不过放过她的。她今日来这衍庆宫,不是来当菩萨拯救众生的,她来,就是掐着七寸来置自己于死地。
想清一切的嘉妃双眸木然,心如死灰,撒了卿贵妃的裙摆不再哀求,撑着榻边勉强起身冷声道:“贵妃娘娘今日来,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