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依旧热闹。
四月份的天捎带了些暑气，满堂的小面馆里温度更是偏高，他们俩找了一个墙根的两人座位，点了两碗凉面。
魏琛低着头看手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看着大吉给自己发的沙雕段子。
以前他不太喜欢看这种东西的，可能是这些日子复习的神经太紧张了，偶尔刷题刷累了，看两条的确是挺放松心情，于是他跟大吉说，没事可以给自己多发两条。
然后李大吉这货就像脱缰的野马，天天轰炸魏琛的微信页面。
魏琛把手机里的大吉给设置成免打扰了，想看段子的时候就用手表挑出来看两眼。
“我爸过两天要来学校一趟。”叶峯手里玩着筷子，微微垂目，余光偷瞄魏琛的一举一动。
魏琛手指滑动了下，嘴角带笑地“嗯”了一声。
叶峯牙齿咬着杯子，支支吾吾地说：“到时候我爸肯定要带我出去吃饭。”
“吃就吃呗。”魏琛头也不抬地说，“叔叔好不容易来一次，到时候你带他去好吃的店，我记得鹿安还是有几家不错的，大吉每次都嚷嚷着要去吃。”
叶峯紧张地抬起眼皮：“琛哥，你跟我一起去呗？”
魏琛刚要滑动屏幕的指尖顿在半空中，他抬起眼看着魏琛，眼睛转了一下说：“你不是要带我见家长吧，这么早？”
这么早就要出柜？魏琛觉得叶峯脑子可能不太正常。
现在是高考冲刺的最后阶段，这个时候出柜，怕是要柜门能被掀翻了。
叶峯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魏琛歪着头看他。
“我就是想让你跟我爸吃个饭。”叶峯说，“我跟他说了是好兄弟好同桌，没往别的方向扯。”
“真的？”魏琛疑惑地打量着他。
他对于叶峯偶尔犯神经后满嘴跑火车的事可没那么信任。
“真的，就一顿饭。”叶峯说，“吃完我们就回来。”
魏琛点点头，松了口：“行吧，什么时候？”
叶峯抬起头：“下周五，放学我们就去。”
“行吧。”魏琛实在拗不过他。
周五晚上下学，叶峯和魏琛逃了两节课住宿生的晚自习，他们混在走读生的人群里成功的离开了学校。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自从两人迷途知返，专心致志地开始投入学习之后，晚自习课都准时准点的上。除非有时候想抽根烟的时候，才会偷偷跑到厕所，不过前后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
叶堂订的是一件特色菜馆，算的上是西门街这一片比较高档的地方。
两人来到菜馆门口，魏琛刚想进去便被叶峯拉住了。
“怎么了？”魏琛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叶峯表情稍显严肃：“除了我爸，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会儿你别在意。”
“还有谁？”魏琛问。
叶峯抓了抓头说：“就……就我爸领导，你也知道我爸给他做司机的，自然到哪都是跟在前后，所以今天……”
他有点编不下去了。
这一刻，叶峯对自己的行为心生反感，明明不想影响魏琛的，自己却把他推了进来。
“行了，我知道了。”魏琛勾住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耳朵上的皮肤，轻声道，“你不就是想给你爸先做一个心理建设吗？”
万一哪天两人真手牵手去叶堂面前出柜的时候，不至于一棒子甩过来。
叶峯冲着他笑了笑。
魏琛捏了捏他脸颊：“快点吧，别让你爸等久了。”
两人走近热闹的菜馆里，叶峯说已经定了位子了，服务员把两个人往偏静的包间引，里间光线发暗，棉布窗帘泛着黄，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
服务员掀开门帘，魏琛和叶峯同时走进去。
魏琛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齐国栋一身精致的西装，此时他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细碎的白发垂在耳边，眼角向下弯曲。他看见魏琛进来，眼中全是欣喜和期待。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您好。”魏琛微微颔首说。
齐国栋直愣愣地看着魏琛，那目光复杂的难以言喻，魏琛觉得压抑，下意识想躲开他的目光，气氛一时间陷入了点尴尬。
叶堂坐在左边，热情的招呼两个孩子坐下。
菜已经点了几个了，想着再让两个孩子再点两个菜。
叶峯和魏琛并排坐在右边，魏琛距离齐国栋只有半米的距离，他盯着低头和叶堂讨论点菜的魏琛，心中翻涌的情感，但他却要极力的压制。
这是他的儿子。
是他多年不见的儿子。没想到当年和魏沁短暂的一段露水情缘，竟然会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眼前的孩子，混着他的骨血。
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摸摸魏琛发发顶，手还没等伸出去，魏琛便抬起了头。
他和叶峯追加了两个菜，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为了使气氛不陷入尴尬，叶峯主动开口：“爸，齐叔，这是我好朋友魏琛。”
叶堂下意识看了一下齐国栋，然后笑着说：“我听叶峯说最近你们俩学习压力特别大，这不，我今天和先生出来办事路过这，所以就便想着带你们俩出来吃个饭放松一下。”
魏琛听着很不解。
带隔着八竿子同学出来放松，的确有点不太正常，不过他没戳破，只是想着一定是叶峯添油加醋地说点什么了。
他倒不至于会怀疑叶峯会把真实的关系坦白，不过一定会夸张地说自己和同桌最近复习有多累，顺便渲染一下他们俩之间是如何的兄弟情深。
魏琛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想到叶峯那副好笑的样子，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面前的茶杯突然被人填满，细流的水柱落在瓷杯里的声音清脆悦耳，魏琛的目光顺着眼前的那只手移动到齐国栋的脸上。
他也笑着轻声询问道：“有什么事情这个好笑，可以分享一下吗？”
魏琛微微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他和面前的人明明一点也不熟悉，满打满算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如果非要挂上点联系的话，那无非就是叶峯。
可是眼前的人，温柔地弯下眼角，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
仿佛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了一样。
魏琛垂目，轻声说了句谢谢。
“最近你们学习是不是很累？”齐国栋继续其他的话题。
“还好。”魏琛平淡地说道。
齐国栋用深究地目光看了看魏琛，然后说道：“一定要注意饮食营养，我看你下巴都尖了，哪有男孩子这么瘦的？”
魏琛不适地轻微皱起了眉头，只是隐隐发觉男人对自己的态度过于亲切了些。
“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齐国栋话音一顿，自觉这话说出口不太妙，临时改了话头，“或者叶叔说，你和叶峯是好朋友，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的。”
魏琛忍不住地摸了摸鼻子，实在没忍住说了句：“谢谢您好意，不过太麻烦了。”
委婉的拒绝，让齐国栋心里一沉。
这顿饭后来吃的非常沉默。
叶堂结了账后去取车，齐国栋站在街边等着，魏琛和叶峯站在他身后。
夜深了，风夜凉了。
齐国栋收拢衣领，转身后，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了魏琛的身上。
光线朦胧，魏琛却看见他眸光中难解的深意。
“今天的饭吃的很开心。”齐国栋笑说，“等你们考完试来临安，我做东，庆祝你们升学可好？”
魏琛没回答，这人对他热切的态度让他有些不适，甚至想要逃避。
一声鸣笛穿越嘈杂的街道，叶堂把车停在了街边。
齐国栋没动，一直看着魏琛，似乎执着的在等他的答案。
魏琛刚想开口拒绝，叶峯先一步向齐国栋道了谢：“谢谢齐叔。”
他只是轻声地道谢，却没有明面上答应，这不仅替魏琛解了围，还没有驳齐国栋的面子。
齐国栋嘴唇崩成一条线，在临上车之前还转身看了一眼魏琛，目光只停顿了几秒，然后左脚踩着踏钻进了后车里。
叶堂开了窗户，低着头在玻璃缝隙中看着叶峯说：“我们先走了，你们俩没事赶紧回学校。”
叶峯赶快挥手，叫他不要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