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他只画闪着很多亮光和星星的漂亮长发,那张脸变成了空白。
他不惧自己想她,却惧怕忘了她。
其实,完全忘了她倒好了呢。对不对。
他曾经爱过一个女郎。
现在,还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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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组织给的对象谈的时间长了,他发现,无论小妞们长得多么出类拔萃,有个毛病全球共通。
她们爱逛街。
每次都能把人累得腿抽筋。
还要穿着超高高跟鞋,用着傲气的女王的语气——“这一件,这一件,除了这两件,全部都要。”
除了腿,宋唯的双手也开始抽筋。
他要捧着一堆裙子,跟着她跑前跑去,结着账,心酸地看着微薄的薪水变少,看着漂亮精致的柜姐艳羡地告诉奎因:哇,您的男朋友真是又高又帅又体贴呢。
听到这句,能大大满足组织给的妞的虚荣心。
那一日,阳光真好。
他坐在商业街道上的长凳上,奎因看他实在疲惫,绕过他,让他坐下休息,自己独自试衣。
他安静地喘气,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
直到听到清脆的哨声。
一群小小的穿着娃娃衫的孩子们手牵着手过马路。
两个保育老师一前一后地跟着。
其中一个头发可真长啊。
阳光晒得他快睡着,翩翩青年这么无意识又百无聊赖地想着。
直到长发的女人转过脸。
她不知道,不远处有个男人正静静盯着她的脸,数着时间是怎样把他从少年变成现在的青年,直到突然的意志力袭来,他像被香烟烫过,跳了起来,扔下手中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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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沙和宋唯重逢前的三小时,正在整理以前的旧衣服。
那些穿过的裙子、衬衫,有些因为没有仔细保存而失去应有的形状,有些是身材发胖而无法穿上的旧衣服。
女人的青春似乎很短暂,一眨眼就会随着年纪胖很多。
虽然外人不大看得出来,但是她们总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嚷嚷着减肥,也不是什么无所谓的状况了,而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还有一些衣服,总令她想起穿着它们的那些情景,春节、周末、约会、离别,这些让人感慨,又不大敢触碰,因此整理之后依旧束之高阁。
读夜大认识的朋友朝露致电希望她能帮忙替半天工作。朝露供职于一间私家托儿机构,孩子们下午有户外活动,她好像有些私事,因此走不开。
豆沙以前也帮朝露做过,轻车熟路,因此连园长亦是放心的。
她走下楼的时候,打开邮箱,不出意料,又掉落出许多明信片。
没有落款没有字迹,图片映画着世界各地的标志建筑物罢了。
起初收到时,很纳罕,之后从不胜其扰到如今的见怪不怪,渐渐习惯。
如非恶意,收到也好。她苦苦念书,朋友都很少,这些来自世界各地明信片倒成了难得的慰藉。
有机会出国,倒是可以一一去探。
不过单身久了,连这样的事也没考虑过和别人同行,所需考虑的只是攒钱这样漫长的事罢了。她平时大多时间在读书,空闲时间打打零工,仅能维持生活的基本物资,少有结余。
看样子,要多打一份工了,如果可以通过此次良好的表现,偶尔园长的赞赏,帮朝露带带孩子,多拿一份薪水,也是好的。
豆沙盘算着,出门时,打工时遇到的一名追求者亦打来电话,他从老板处得知她的电话,每日都会骚扰,令豆沙相当气闷。这次出门着急,豆沙也相当不客气:“我也经结婚了,不要再打来了,他会不高兴。”
这自然是谎言。那个男人连寻都未寻过她,怎会不高兴。
早有新欢也未可知。
孩子们好不容易春游,相当的开心,但是老师要看顾他们的安全,一点闪失都不能存在。
“小静、阿诺,不可以距离老师那么远。”豆沙吹了吹哨子,走到商业街上,招呼有些掉队的孩子。
刚制哨子吹得极响亮,孩子们又规矩了。
刹那间的视线翻转,有个男人扔掉所有,追了三条街。
他跑着,眼泪就像不值钱之物,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个死丫头,再不出现,他为她保留了二十六年的处男之身就要给了组织给的妞了啊。
这个死丫头。
这辈子是戳了人妻的马蜂窝吗,和人妻这么有缘。
“豆沙!!!!”他这样想着,如惊雷一般,大声嘶喊。
他怕撕裂每日描摹的女孩,连想念都小心翼翼。
因为打破一个碎片,便少了一个从前。
少有今日不讲不顾的模样,连脚下的鞋带都悉数松开。
没有不要面子的男人,可是有些人,比面子重要。
一百倍。
一千倍。
“豆沙!!!!”那个男人男人咆哮着。
豆沙愣了愣。
“豆沙啊!!!”他继续喊着,热泪却滚了下来。
豆沙握着胸前的哨子,停下脚步。
这是重逢宋唯的经过,她转身,看到他时,乍然相遇,抿着嘴,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他们中间隔着一盏红绿灯和规整的斑马线。
“爸爸!是我爸爸!老师!”小女孩小静兴奋地叫了起来,商业街有几间公司,她凑巧偶遇自己的父亲,用力地打着招呼。
突然出现的家长也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热情地和豆沙问好。
豆沙有一头长发,春日阳光之下的湛然之态。人群之中,一眼可知。
站在街的对岸,家长挡住了视线所及,唯余那点长发绰约之影,宋唯却突然不敢再走近一步。
作为警察的敏锐令他望着四周。身后如芒刺在背。
他转身时,愣了。
不远处的奎因,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宋唯一眼,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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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沙夜晚下课,走回家时,却又看到那个男人。
他沉默地等在哪里,沉默地等着她。
宋唯还是找到了豆沙。
商业街附近的幼儿园,一间一间找,有一个问一个。
直到一位年轻的老师告诉他,豆沙是她电大的同学,只是偶尔兼职,帮她带一下学生。
“好久了吧,多少年了呢。”豆沙笑着揉揉有些酸痒的眼睛。
宋唯费力地举起手,他说着冷笑话:“这只手都快不够数了。”
“是啊,看头发就知道了。”豆沙也笑。她试图暖场,温和地问候他,诸如近况如何、长得又帅了、是否娶妻生子之类。
当然这些念头,也皆因一闪眼,看到他身边有了一个女郎又状若亲密的缘故。
“荒谬!”他忍不住训斥她,可是又自觉有些没趣儿,垂着头,沉默下去。
她点点头,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转身,打算去隔壁的小商店给他买杯热饮。
宋唯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许走。”
豆沙诧异看着自己手腕上修长的那只手。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大声吼着:“不许走,哪里都不许去!!”
豆沙愣了,他却极生气极愤恨道:“居然问我是否娶妻生子,我怎么娶,去娶谁!平白对得起哪个姑娘,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宋唯从前连对豆沙大声说话都不愿,如今的气愤和心酸盖过一切。
连梦见她都要开心回味好几日的他,凭什么要被她指到脸上问着为何没有娶妻。
她有什么资格。
宋唯气得发抖。他恨不得立时把她套着麻袋裹走,就放在家里,绑着她,每日瞧着,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他。
直到,一根冰冷的警棍戳在他后腰的西装外套之上。
“干什么的!”宋唯声音太大,招来附近的巡警。
“啊,是您。”豆沙似乎认出这巡警来,是因她是单身女孩,而多有照顾的辖区警官。她解释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您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冲突。”
那警官又狐疑地看了宋唯几眼,才松开手,本预备离开,忽又想起什么,扭头对豆沙道:“对了,今天晚上八点,您未回来的时候,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好像是在等您,我训斥过,把他的姓名登记下来,您也牢记他的名字,如果再有此事,一定记得告诉我。”
他拿出登记册,递给豆沙,又瞪了宋唯一眼。
宋唯情绪爆发一半,憋着一股气,探过头去恶狠狠看台账:“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