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陡峭难行,便是有了扶疏做的木屐也用处不大。乐幽与贪火干脆脱了木屐,各用本事爬。贪火将木屐随手丢了,回川捡回来收着了,乐幽也责怪道:“扶疏辛辛苦苦做了月余的匠活,你如何能这般随意就丢了!”
贪火没好气道:“又不是我要他做的!”
“那也不得将人劳苦弃之如敝履!”
贪火更是大声道:“那破鞋不是我要他做的!这破山也不是我要爬的!他要做什么从来随他心意,从不与我们商议,怎么,如今我连穿戴都不能自主了吗?!”
乐幽不知扶疏与他家人究竟有些什么过节,不好掺和,只得说:“总之,你将人心意随意丢弃就是不对!”
“你喜欢你便拿去!莫要再与我多费唇舌!”贪火说完,一人急急往前走去。乐幽只能跟上,回川却犯了难,他本来就不善行路,如今又是这般陡峭崎岖的高山,还穿着一双从未穿过的木屐,行动更是不便,但他倔强,就是不肯脱下,三步一摔五步一拐的费劲跟在乐幽后边,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乐幽回头看看,也顾不上贪火了,停下来等回川。
待两人好不容易追上前人,贪火已换成了惕栗。
惕栗见木屐新鲜,穿上走了一会儿,还是脱下来了,他不敢丢弃,施了个法收进了怀里。
乐幽看他这般,赞赏道:“惕栗乖!”
惕栗说:“我怕哥哥怪罪!”
乐幽说:“你不该是怕扶疏怪罪才不能丢弃那木屐,你该是因珍稀他人辛劳而不丢才是。”
惕栗道:“不,我就是怕哥哥怪罪!”
“你……”别人家孩子,乐幽也不好管教,只能撇过脸去不提这事。
惕栗怵怵的望着乐幽,“大叔,你生气了?”
乐幽是有些生气的,但他不好与小儿计较,只得不语。
惕栗见状,更是畏畏缩缩的,“大叔,你莫生气,我将木屐穿上行吗?”
乐幽道:“你不爱穿便无需勉强!”
惕栗便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回川解围道:“惕栗,你本事大,无需穿这木屐助行,便好好收着吧,也是你扶疏哥哥一番心意。”
有人发话拿主意了,惕栗这才抹了把眼泪,再收好木屐。
乐幽走在前头,不欲与惕栗再搭话,惕栗也不敢上前,便一直跟在回川后边,一路无言。
介子干脆试都没有试那木屐,丢给回川道:“我哪里用的上这无用的东西!”
回川接过木屐,与贪火和旡夊的一起挂在肩上,有些纳闷为何这介子大师今日不似往日般和煦了?
介子不似其他人有心体味这登山的乐趣,也不与旁人打招呼,自顾自的往上腾了去,面色似是十分不耐烦。
乐幽与回川并未跟上,半个时辰后旡夊笑盈盈的腾回来,与乐幽回川招呼后,试上扶疏给他做的木屐,高兴道:“有趣!有趣!”
这四人里,也就旡夊还算懂事,乐幽笑着用手语问:“介子刚刚去了哪里?”
旡夊道:“我也不知,我是从半山腰上下来的。”
“半山风景可与此处相同?”
旡夊道:“无有何大不同,不过雾气浓些,阴湿一些。”
乐幽点头,一路与旡夊闲谈登山,半个时辰过得也快。
待终于等到扶疏出来,乐幽急急递上帮他拿了一路的木屐,“来,快试试!”
扶疏笑吟吟接过穿上,走了一路发现与想象中大不同,喃喃道:“莫不是做错了?”
乐幽也觉得这木屐有些多余,但他不好说,只问道:“不好走吗?”
“嗯,不利行走!这木屐该是让人登山事半功倍才是,如何穿上还不如不穿,定是做错了!我也只是多年前游历时看了个稀奇,没想到做出来却是大相径庭,白白浪费了这月余时日了!”
乐幽道:“不浪费!我们这月余过得开心就不算浪费!就是白白废了你的功夫。”
扶疏脱下木屐,看回川还穿着艰难行走,问他道:“回川,你莫不是一路都穿着?”
“嗯!大哥好容易做成的,不能枉费了大哥的心血。”
扶疏见他那样子,显然是极为不舒服的,劝道:“赶紧脱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会了!莫要磨了脚崴了腿!”
回川这才脱下木屐,脚踏实地的感觉一阵舒爽!
扶疏笑他傻,回川便当真嘻嘻傻笑了一会儿。
乐幽将他与扶疏的木屐也收入了乾坤袋,回川那儿帮其他人拿的,扶疏便准许他丢掉了。
三人一起继续往上爬,扶疏道:“宫主,回川,你们留意到没,我们在山下住了月余,竟未看见一人来此!”
乐幽点头道:“早先我与回川进城购置菜蔬时,问起行人,他们也无人听说过此山。”
“不应该啊,此处离城镇并不很远,就算山路崎岖,但若山顶真有那好风景,世上爱走险之人又那般多,不会一个人都不来的。”
“是不太对劲。”
“先前光顾着在山下乐呵了,竟没察觉到。”
乐幽撇开这山奇不奇怪不说,问扶疏:“你觉得这月余在山下住得很乐呵?”
“可不是嘛!我每日里被你们照料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可不是从没这般惬意过吗!”
只因这样吗?乐幽有些失望。听扶疏又道:“倒比巴下更像个家了!”
乐幽这才开颜。
扶疏又道:“可惜只有月余。”
乐幽道:“不止,你若想住,我便随时将那屋子倒出来就是。”
扶疏笑道:“屋子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你和回川作伴。待我回到巴下,宫主你便要回去了吧?回川也不可能日日与我住在一起,我便又是孤身一人了。”
乐幽确实是要回去的,无法日日与他相伴,便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回川却道:“大哥若许,我便日日常伴大哥左右!”
乐幽闻言看向回川,神色复杂。
扶疏笑道:“回川啊,你才来这世上多久,待你看得多历得多了,才不会愿意日日守着我这老头子,困于巴下那方寸之地呢!”
回川却不认同,“大哥,你信我!”
扶疏拍拍他的肩,“莫说小孩子话!”
回川见扶疏还是不信,也不多辩解,心里暗暗起誓要做给扶疏看。
三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已爬到了小半山腰。乐幽望着眼前雾气,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我要拉我大哥的手!你作甚扯开我!
“这雾气有些古怪。”乐幽说。
扶疏点头,“没错。”
“先前旡夊从半山腰上下来,说那处雾气更浓,我们如今才刚至小半山腰已察觉出不对,旡夊为何说那处与山下无不同。”
扶疏道:“旡夊他们自来到这世上便被我禁锢在方寸之隅,从未放他们出来涉世过,他分辨不出来或察觉不到也正常。”
乐幽道:“原来如此。”
回川道行浅,看不出有何异常,问道:“这雾气,有何不寻常?”
乐幽摇头,“说不出。扶疏?”
没想到扶疏也摇头,“我也看不出。那我们还上去吗?”
乐幽笑问:“你怕了?”
扶疏笑答:“嗯,怕麻烦。”
“那我们便下山吧!不过山顶一方湖水而已,无甚稀奇,我家边水色胜此十倍不止,日后我带你们去看!”
扶疏与回川笑道:“好!”
一行人光是准备上山就足足用了月余,如今不及半山腰,说不去就不去了,也无半丝遗憾,当真是肆意得很。
按说下山要快许多,天黑也能到山底了,可三人走了数个时辰还在茂密林中,没有半分要出林子到山底的迹象。至夜,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回川先说:“大哥,我们似是一直下不了山呢。”
扶疏环顾四周,景色都差不多,说不出走了多远了,但雾气却更浓了,明明上山来时,山下是没有雾气的呀。他早先已发觉不对,便沿路撒了些扶疏香,若是一直打转,该能闻到香气才是,可他并未闻到,难道……
乐幽也正打量四周景色,“上山来时光顾着与你家人斗气了,也没留意山下风景与此处有哪些不同,此时雾气这般浓郁,更是看不出走到哪里了。”
扶疏讶道:“斗气?”
“是啊,除了旡夊,其他人都不肯穿木屐,要丢掉,我与他们争辩了一二。贪火的火气比之平日里更大了,丢下木屐就怒气冲冲的跑了;惕栗也不似平日里的活泼模样,战战兢兢的,一会儿说怕你,一会儿又怕我;就连介子也不似往日般和煦,唯独旡夊相反,他似是比先前更热情更好相处了一些。”出了不乱那事后,乐幽并未觉得几人反常是什么大事,随口讲与扶疏听而已,不曾想扶疏听完却神色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