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幽道:“我从不管这些,天君让我查,我查明便了,要我逮,我逮住就是,要我杀,我杀尽便完,后面他们要怎么收场,我从不过问。”
“宫主从不好奇吗?”
“不好奇。”
扶疏笑道:“宫主不止冷峻,还淡泊呢。”
“那是以前没遇到需我热情的事罢了。如今……”
扶疏知道乐幽又要说他了,忙转移话头,“先前你说被青萝抢小花花而误伤凡人的那个仙君,他只是伤了凡人,还是害死了?”
“是有人因他没命了。”
扶疏揣摩道:“据我们先前猜测,小花花虽不是那仙君引来的,但那人自己不便出面,定会将小花花送去那仙君处。而那仙君若犯了杀戒,八成被困得深,我们在这山头飞来飞去,怕是难以找到小花花了。”
“那怎么办?”
“也不能一个一个山头的硬闯,只盼那人不耐烦看我们飞来飞去瞎耗时候,能给我们指个路吧。”
乐幽被逗笑,“我们如此不慌不忙的等着那人将陷阱搬过来踩,八成要惹他厌烦了!”
扶疏也笑道:“厌烦不是正好?省了他没完没了找我们麻烦!安心等吧!反正我们有水有食有被,耗得起。反而是他引我们来是有事要办的,怕是等不了多久。就像那回在雾山,我们为了几双没用的木屐耗了月余,他就说败了他的兴致。这回他更知我们磨蹭的性子了,不会再瞎等的。”
乐幽爽朗笑道:“他这恶霸,做得也忒没气势了!不像是他要整我们,倒像是我们在整他一般。”
“谁让他回回用同样的招数呢!”
“上神,”乐幽又问道:“仙君犯错都只是被囚被困吗?为何不似我听过的那般,贬作凡人,打入地府,堕入牲畜道之类的?”
“你还小,又不过问这些,自然不知。你听过的那些惩处都是有的,好多仙君犯一点小错被人揪住就有可能好多世不能轮回。而这锁仙塔,说是一层比一层严苛,其实也只是结界术法强弱不同罢了,关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随时都能出来,再出来时与先前也无甚区别。至于为何有人被罚仙格尽失,赎罪了还要从头再修习,而锁仙塔里这些仙君独独例外,这就取决于那仙君平日里结交何人了。”
“上神是说,仙君犯错如何罚,看的不是错的大小,而是身后有何人?”
“嗯,就是这个意思。”
“那与人间有何区别!”
“六界本就是一样的!”
“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要修仙?”
“想要活得久些罢了。”
“若在哪里都是一样,活长活短有何区别。”
“宫主说错了,若是上位者,那自然希望活得越久越好的,不然人间帝王为何要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乐幽摇头,“龌龊得很!”
“世事如此,世间诸人无法改变,便只得求自己活得与别人不一样罢了。”
“上神倒是豁达。”
“活久了,历多了,看透了,不关心了而已。”
“上神岂不是比我更淡泊?”
“我与你不同,你是心性单纯,天生如此。我……我是不得不如此。”
“上神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每回说起都似是有好多往事不堪回首。那回还说有一段日子自己折磨自己,究竟是什么事让上神如此心痛?”
“……宫主,我之所以知道锁仙塔与犯错仙君受不同刑法之事,是因我专程打听过此类事,因我比困在锁仙塔的仙君还要幸运,我犯了错,不仅未被诛未被贬,甚至连罪名都被别人担了,且知之者寥寥,如此我才能安然隐世避人的,我痛恨自己,这才折磨自己的。”
“上神犯了什么错?又是谁包庇了你?”
☆、来了!
“我犯的错……与家人相关。那包庇我的人……为此赔上了性命……宫主,这些我日后再告知你好吗?”
扶疏没说是难言之隐不能告知,而是说以后再说与乐幽听,乐幽心下欢喜,点头答应。
扶疏敛神不再想过往,对乐幽说:“既然我们准备坐以待毙了,不如就在此处搭个舒适的帐吧,总比露天席地来得好,你也不能受了凉。”
“好,都听你的。”乐幽将乾坤袋递给扶疏。
乐幽手抬不起来,帮不上太多忙,扶疏一人费力好半天才松松垮垮的搭好。继而进帐内取出被榻厚厚的垫了,扶乐幽躺上去,“如何?可还舒适?”
“……太软了,怕是对骨头生长不利。”
“这样吗?”扶疏只好又将乐幽扯起来,拆了几层垫子,“你摸摸,如今可行了?”
乐幽坐下试了试,“可以了。”
扶疏便又为自己铺榻,奈何这帐外间看起来大,里间却是甚小,乐幽宫里又都是好东西,带出来的榻又长又宽又厚,铺了乐幽的便铺不下扶疏的了。
乐幽见状,试探的问:“搭不下了,上神若不嫌弃,就与我一个榻吧,我睡远些。”
扶疏扫了一眼帐内,“好。”也不扭捏,脱了外袍躺下了。
乐幽往里靠了靠,两人中间便空出了一人空隙。
“晚了,睡吧!”
乐幽依言闭上眼睛含笑睡了。
夜间刮风,吹得帐子哒哒的响,像是那风专程在用力拍打帐布一般,吵醒了扶疏。他转头看向乐幽,乐幽想来是极累了,这都不曾被吵醒,扶疏放下心,正待继续睡时,帐顶竟被吹塌了!要看就要砸到乐幽,扶疏眼疾手快将乐幽揽入怀中护着,那帐顶便狠狠砸在了扶疏身上。扶疏没忍住,“啊”了一声。
这下乐幽不可能不醒了,他睁眼看见这情形,吓了一跳,“扶疏!你可伤了?!”
扶疏一手抱着乐幽,一手扒拉着帐布,“无妨,怪我手拙,连个帐都搭不好!”
“第一回难免的,明日重搭便是。你真没事吗?”
“嗯,无妨。”扶疏扒拉了半天将帐布拉开些,将帐顶又勉强支起来了些,这才有了空挡活动,他这便要起来重新搭帐,乐幽拉下他,“算了,看这样子很快就要下雨,你要是将帐拆了又来不及搭好,我们便要淋雨了,就这样将就将就吧。”
“这帐布将我们封死了,怕要呼吸不畅,我去远处掏个洞。”扶疏说着还是翻身起来,撅着屁股在远处挖了几个洞,又在洞外戳了几道引水沟,如此里高外低,就算是下暴雨也不至于积水进账内,又能放些新鲜气息进来,账内瞬时舒畅了许多。
乐幽望着扶疏的屁股,闷闷笑了好久。
扶疏挖好沟渠,回身过来讪然笑道:“看我办的这事!”
乐幽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个帕子来给扶疏净手,“上神哪里做过这些,自然手生。我与青萝被赶出来那会儿,这些都经历过的。”
“帐子也塌了?”
“是啊,塌了不止一回呢。青萝每回都要叽叽喳喳的骂我好半天。”
“可砸伤了你们?”
“我回回护着青萝,他倒是无事,我砸伤了两回,现在眉骨上还有一道小疤痕呢,你若剥开我的眉毛看就能看到。”
“真的?我看看!”扶疏凑上去仔细看。乐幽噗嗤笑出声,“这黑灯瞎火的若还能看见,我岂不是破相了!”
扶疏笑笑,捏了个手灯,剥开乐幽浓眉,果见一道细疤,那疤上已不长眉,全靠旁边的眉毛覆盖住才不至显眼。
扶疏脸靠得太近,乐幽有些面讪,伸手将扶疏的手灯灭了。
“你与青萝,受苦了。”
“受些排挤而已,算不得苦。”
扶疏重坐下,无意间揉了下肩膀,待他意识到急急放下手时,乐幽早已察觉到了,“伤了肩膀?!”
扶疏瞒不住了,只得道:“帐顶打下来时,我抬臂挡了一下,无事的!”
乐幽哪里肯再信他,“上神,你撸起袖子我看看!”
扶疏只好扶起袖袍,奈何看不到伤处。
“将这只袖子褪下来看看!”
扶疏面赧,却也知道乐幽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褪了一只袖子。
乐幽就着扶疏的手灯看去,好大一块乌青!连忙从旁边摸索出乾坤袋来,翻出了伤药给扶疏涂上,“这伤药疗效好,过不几天就没事了,你忍忍。”
扶疏破笑,“我又不是小儿,这点小伤还需忍忍?”
乐幽却笑不出来,“你是为护我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