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寒面色凝重地摸着自个儿的下巴。
“……我开玩笑的。”姚暑雨看了一眼后视镜,姿势熟练地转移话题,“也就是我心大,什么都没问就敢跟你们往这山沟沟里开,野弟他们仨现在肠子都该悔青了吧。”
金锋挺起胸膛:“校方那边是富小一儿联系的,他干这个可熟了,咱们这个社会实践团队的人员信息——包括编外人员,全都跟学校确认过了,到地方也会有人来接,您就放心吧,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姚暑雨嗤笑:“人家富小一都没得瑟,你在这儿瞎骄傲什么。”
富成城脑袋再次duang的一声撞在玻璃上:“……呕,你这个搞邪教CP的,能不能放蒸煮一条生路。”
姚暑雨大笑两声,认真开车去了。
其实姚暑雨心也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大。
他是在载着苏祁寒赶往A大跟钱富金汇合的时候得知了旅游变社会实践的消息,还得知了编外人员从他一个变成了他、叶俊、安歌和秦声四个。
内心再崩溃,他也没舍得说苏祁寒,只是打电话把叶俊给数落了一顿。
但是发牢骚归发牢骚,当时他就确认了一下几个学生崽是不是把他们自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看来富成城确实有很多做义工、志愿者的经验,跟希望小学那边接洽得还算不错。
姚暑雨在心里叹口气,让他们几个自己折腾一下也挺好的,毕竟社会实践,重在实践二字嘛。
马上抵达目的地,姚暑雨最后确认道:
“今天到了就该吃晚饭了,你们计划要在学校里待满三个白天,对吧?”
贵寝四人齐刷刷点头。
姚暑雨略作思忖:“六号‘创作学院’最后一期,我要尽早赶去B市拯救你们的经理大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最迟当天一早就得走。”
金锋不受待见,富成城半死不活,苏祁寒肯定是姚暑雨的小尾巴,只有钱昊代表该团队发言:
“五号下午五点半学校就下课,咱跟孩子们合完影,一人一碗泡面解决一下,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姚暑雨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嗯,让我开五个小时夜车,一碗泡面就打发了,以后别叫我姚总,我没见过这么惨的‘总’。”
苏祁寒先前也没想到这路这么不好开,有些担心地说:
“我、我也觉得晚上开山路不太安全,要不然我们还是六号一早走吧?”
“别,我早晨五点可起不来,到时候边做梦边开的就不是这个‘车‘了。”姚暑雨流里流气地冲苏祁寒笑笑,说,“现在白天还不算短,等天黑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高速,就五号吃过晚饭后走吧。”
既然姚暑雨都这样说,他们就更没意见了。
被勒令“永远闭上嘴”的金锋在后视镜可视范围内疯狂举手示意,争取到姚暑雨同意后才开口发出疑问:
“姚总,我之前看直播,你前两天一直呆在苏小四儿家里的?然后就跟我们一块儿进山了,六号还得去B市,七号就收假了……你啥时候回家啊?”
苏祁寒也问:“姚总,你本来是打算……唔,‘旅游’这几天晚上回家住的吧?现在出来这么远,怎么办呢,另找时间回去吗?”
姚暑雨没所谓地说:“没关系,来不及就不回了。”
钱富金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有点耽误姚总自己的事儿,撞玻璃的不撞了,讨嫌的不皮了,还算乖巧的坐得更直了——他们仨异口同声说:
“那怎么好意思。”
姚暑雨见他们一副有负担的懂事样子,心里还有点意外,意外完了又觉得有点欣慰,就跟家里熊孩子终于学会给长辈端茶送水了似的。
于是他为了让熊孩子们放宽心,好好享受他们的社会实践,说了一句:
“反正我那个家,回不回也无所谓,我都习惯了。”
贵寝四人:“……”
他们好像突然明白姚总为啥只会点外卖吃了。
爹不疼,妈不爱,姚总只能点外卖——原来是真的啊!
这是姚暑雨第一次提及自己家里的情况,结果就来了一句“回不回都无所谓”,这也太凄凉了吧。
不只是苏祁寒,车上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心理活动瞬间活络了起来——
苏祁寒:是不是因为父母太忙,过节也没时间待在家里?
富成城:难道因为种种不可言说(比如性向)的原因,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太好?
钱昊:别是信了黑粉说他包养小主播的小道消息然后决裂了吧!
金锋:哎哟卧槽问到雷区了姚总要么就是父母离异要么就是身世凄惨再要么就是哪位大老板的私生子家里战火不断纷纷扰扰勾心斗角我没事干嘛问这些有的没的啊啊啊!!!
“嗯?”姚暑雨对这突然凝重下来的气氛颇有些不解,“怎么了?”
苏祁寒:“没、没怎么!”
钱富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姚暑雨:“?”
刚才这些人脑子里是想了些什么,怎么突然攀起亲戚来了。
姚暑雨迟疑一会儿,问:“平时给你们投喂外卖还不够,现在已经打算找我要生活费了吗?”
贵寝:“……”
故作云淡风轻的姚总是真的令人心痛。
贵寝就这样保持着迷之沉默,一直到了下车休息,顺便原地等等叶俊的时候。
姚暑雨靠边停车,一头雾水地关上车门,等苏祁寒从副驾驶下来绕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悄悄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人家,小声问:
“他们仨什么毛病?”
苏祁寒也沉默了一瞬,心里大概能猜到钱富金此时的想法,委婉地回答:
“大、大概是一瞬间长大了吧。”
这回轮到姚暑雨沉默了。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转而迫害无辜且目前还不在场的叶俊:
“野弟那辆不中用的红色小蜗牛是想让我们在这儿等他一辈子吗?”
甲壳虫又做错什么了呢。
金锋的内心有一丝沉重,他埋着头,重重地在自己手臂上拍打了一下,然后忙急忙慌地把撸起的袖子拉下来。他靠在车边抖了会儿腿,又弯下腰,使劲往小腿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实在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山里的蚊子就是不一样,我会不会被吸成人干啊?”
姚暑雨瞟了一眼金锋小腿上大大小小肿了老高的包,实在不想同情十月份还穿短裤的人——也正愁没人拿来开涮,逮住人家就开始嘲:
“不得了不得了,现在的蚊子不好好吸血,改行注水了吗?”
金锋看了看自己那些“被注水”的包,头一回不想跟姚总计较,再次回归了沉默。
姚暑雨:“……?”
这不是金小二本人吧?刚才在车上被下了降头吗?
还好苏祁寒打破了这股令姚暑雨浑身不自在的沉默。
他预感山上可能有些凉,所以穿的长裤和长袖外套出门,不像骚包的金锋——长袖卫衣加短裤,把自己打扮成了滑板boy,就惨得一批。
但苏祁寒手背上还是被蚊子咬了包。
他把手轻握成拳,递到姚暑雨面前:
“姚总你看,真的好大一个包。”
姚暑雨啧的一声:“等着,车上有青草膏,我去给你拿。”
金锋立马稳不住了:“姚总,你看我这膀子!看我这腿!能肿成这样起码是被注了一斤的水,你咋不说帮我拿一下青草膏呢?!”
姚暑雨扬起眉毛:“朋友你谁?”
不太招蚊子又不太骚包的钱昊和富成城,在蚊子堆里挨着金锋,半个包都没被咬,于是心怀感恩,一人搭上了金锋的一边肩膀,安慰说:
“没事没事,一会儿野厨菌来了就好了,姚总就不会只攻击你一个人了。”
金锋看着不远处慢慢悠悠颠簸过来的红色甲壳虫,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呜呜呜。”
红色甲壳虫在不远处按了按喇叭。
姚暑雨招呼众人:“喂蚊子喂够了吧,上车,马上就到地方了,富小一,给县里那什么书记打电话,就说马上到。”
他们要去的这所希望小学在县里,小地方没有什么气派的教育局,姚暑雨甚至怀疑教育部、□□和宣传部都是同一批人在当差。
长期接收志愿者教师的消息,也是县上这个不知道隶属于哪个部的书记官儿在负责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