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小路走啊走,似乎是巧合,亦或者是天意,明宿舟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想要去看那一排排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忽然看见有一家咖啡屋还开着门。灯光橘暖,在寒冷的冬夜无疑是一种诱惑。
明宿舟早已冻得四肢僵硬,这时正渴望一杯热可可去暖暖身子,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推开门,扑面而来咖啡豆的香气,让他顿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咖啡屋很大,但吧台只占据一角,这里更像是一间画室,因为墙上挂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油画,有风景、人物、花卉,但最多的还是海,澄澈的、碧蓝的海。
明宿舟仰着脑袋去看这些画,小时候他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对此也挺感兴趣,但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关芷荷自己拉扯他,能勉强满足温饱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能力去供养这些烧钱的爱好。
这时他忽然被一幅画吸引,画靠墙搁在地上,还带着颜料的味道,上面画的还是海,是夕阳下的海。海水被晚霞染上层层叠叠的淡粉,雾紫,橙黄,最终却仍然归于黛蓝。
画面平静,连扰人的海鸥都没有,明宿舟甚至能在耳边听到海浪静静席卷上沙滩拍打岩石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画里面的海,到底是不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凉。
“颜料还没干,不要碰。”
男人忽然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来,把一杯咖啡放在桌面上,朝明宿舟轻轻推了过来。
“手都冻红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想点一杯热可可。”
“不好意思!”
像是在课堂上搞破坏却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孩子,明宿舟表现出少有的慌张,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而眼前发黑,身体都不由得晃了晃。
“你没事吧?”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来扶他一把。
“我没事……”明宿舟的手扶住吧台,脸色微微发白,“起得有些急了。”
他双手捧着热可可,香甜的雾气吹化了落在他眉眼上的霜雪,明宿舟抬眼去看咖啡屋的老板,他原本想着能画出那样的作品的一个人,不该是一位这么年轻的人。
咖啡屋里的暖气打得很足,老板只穿了简单的T恤长裤,棉质T恤被挽到双肘,露出凶悍绮丽的花臂。他眉目深邃,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扎起一束小辫,额前一缕发丝垂落在他鼻尖,莫名多了几分落拓流浪艺术家的荒诞美感。他腰间系着一条驼色围裙,正仔细擦拭手里的玻璃杯,模样认真得像是在勾勒油画中美人的眼睫。
“我认识你。”
男人蓦地抬眸,正好撞上明宿舟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侧了侧身体,露出被挡在后面的ipad,里面正在播放的赫然是明宿舟前两年参演的一部作品。
男人略微勾了嘴角,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看在你这部电影还不错的面子上,这杯给你免单。”
明宿舟摘下围巾,指尖被热可可的温度染上一抹淡粉,他丝毫没有被识破身份的慌张,心中莫名笃定眼前这人并非有意探寻自己的秘密,反而越发淡定下来,抿了一口热可可后才抬头轻笑。
“我可以给你签名,但不确保现在能不能卖得出去。”
男人暂停了ipad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屏幕正好停留在明宿舟的脸上,这是他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身受重伤,眼角含泪。
他把擦拭好的玻璃杯重新放到吧台上,坐在转椅上朝明宿舟笑,懒洋洋地姿态像是在聊天谈心,“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演员在演哭戏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很少有人会问他这种问题,媒体会问他的私生活,影迷会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荣越……
算了。
明宿舟皱着眉仔细去想,想了很久才回答他,“别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拍哭戏还是比较轻松的,不用想什么就能掉下眼泪。”
他说完,男人有些惊讶地挑了眉尖,定定看着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还好你不再拍了,一直要哭的话,那该有多难过啊。”
他见明宿舟沉默,就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都快过年了还跑到这里来,是来旅游吗?”
明宿舟这才重新抬起眼来,摇了摇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暂时没有想好要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重新拿起一只玻璃杯擦拭,“那住酒店一定很贵吧。”
这正是明宿舟头疼的地方,他笑着摇头,“出来得太仓促,附近的酒店民宿都订完了,再找不到地方歇脚,我今晚可能都要流落街头了。”
男人擦拭玻璃杯的手猛地一顿,悠悠地吹了一声口哨,双臂交叠着放在吧台上,人忽然靠近,给明宿舟面前空了一半的杯子蓄满可可。
“或许我能给你提个建议。”
明宿舟喝了一口热可可,满足地眯了眯眼,“说来听听。”
男人伸手一指天花板,又在明宿舟耳边打了个响指,“楼上一共有三个房间,一间是我的画室,一间是我的卧室,还有一间租出去。我的租客上个月刚刚搬走,招租广告准备年后发,房间坐北朝南,推开窗户鱼西犊家就能看见海,房东老实本分绝不打扰。有兴趣租我的海景房吗,大明星?”
明宿舟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问他,“你找租客都这么随便的吗,大画家?”
男人爽朗大笑,惊醒了睡在棉垫上一条柴犬,它歪着脑袋看主人,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男人丢给它两颗狗粮,把它安抚好后才对明宿舟解释道,“我刚看了你一部电影,也算是熟人了,这很随便吗?”
男人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向明宿舟伸出了手,“霍霆,很高兴认识你。”
第84章 我姓霍
明宿舟就这样草率地租下了楼上那间卧室,和霍霆成为了室友。
就很奇怪,他可以说是一个很慢热的人,很少能这么快和一个陌生人这样熟稔,或许是霍霆的性格很对他的胃口,明宿舟对这个自己只接触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非常放心。
喝完被子里最后一口热可可,霍霆帮明宿舟把行李箱抬上楼,他养的柴犬吃饱喝足,扭着屁股跟在明宿舟后面,哼哼唧唧地渴望得到一个爱的摸摸。
明宿舟被它冷不丁咬住裤脚,往前踉跄一步才稳住身体,霍霆回头斥它一声,“乖一点,一会儿给你牛肉粒。”
“它叫什么名字?”
明宿舟摸了一把它的脑袋,抬起头去问霍霆。
“一万五。”霍霆握住房间门把手打开门,同时侧了身体让明宿舟先进去,又转过头来朝他眨眨眼,“被无良商贩骗了,刚到我身边没多久就发现有细小,治病花了一万五,这可比它身价贵多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霍霆把他带到房间后也没有过多的停留,一万五蹲坐在门口摇尾巴,似乎在催促霍霆赶紧去给它撕开牛肉粒的包装袋。房间整洁素雅,床单被套都是新换洗过的,霍霆在离开带上门前,低声对明宿舟道,“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宿舟在观海镇落下了脚,他喜欢这座沿海的城市,如果不是冬天的海风实在凛冽,他很想每天都把房间的窗户打开,让咸腥的海水味道灌满他的屋子。
他和霍霆的相处很融洽,明宿舟不是个话很多的人,正巧霍霆也是如此,和明宿舟一样,他也不是观海镇的人,只是因为特别喜欢大海,才在这里短暂地停留下来。
相比于楼下的咖啡屋,霍霆更愿意每天待在他的画室里,用画笔和油彩勾勒他心里的那片海。
明宿舟每天闲来无事,会去他的画室看他画画,霍霆在画画时是极为认真的,有时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一笔收尾,他似乎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他们偶尔也会聊聊天,但那基本都在深夜,明宿舟原先为了工作经常通宵达旦地录制节目,似乎是养成了习惯,每天要到凌晨才能生出睡意。霍霆也是一样,他的灵感迸发也多是在晚上。
一楼咖啡屋的角落有一个壁炉,霍霆在他们开茶话会的时候点上火,明宿舟坐在懒人沙发上,腿上盖一张软和的小毯子,从霍霆手里接过一杯咖啡,开始他们今夜的谈话内容。
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室友”关系很容易促进感情,至少明宿舟开始在霍霆面前开一些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