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听见对面沉郁而泛磁的声音响起,在许白焰眼巴巴地注视下,都云谏抬头望向许白焰,面不红心不跳:“那你自己先去吃吧,我真的不饿。”
还以为他会心软然后和自己一起去吃饭呢,然后达成第一次单独吃饭目标……许白焰闻言不免有些错愕,他面色未变依然笑眼盈盈,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拒绝了自己。
明明在旧书店他眉目深邃、模样真诚,偶尔流露出的眼神辗转有神、动人心魄;明明一通打错的求助电话就能让他直接赶到医院,救治自己随手发现的小猫,语气温柔像极了爱情;明明……
许白焰突然想不起来别的,好像真论起来,都教授对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正常交情,唯独他却一直记得隐约那几次暧昧心跳。
许白焰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有的人就是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产生交集,但有的人见上一次两次就已经足够回味一生。就像他第一眼就喜欢上连笑,就如同现在他莫名对这个冷淡的教授上心。
本来特地联系了家历史悠久、口碑也不错的粤菜店,现在派不上用场了,许白焰也图个省时省力,直接去了医院周边主营卖盒饭的小饭馆随便对付几口。
嘴上抹油、心里泛苦的平头青年回到医院的脚步不见往日的轻快,距离医院大楼还有几米远,他拨动手机之余眼神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都教授的身影,虽然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许白焰还是越过乱花树丛、散漫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正站在大楼内侧的角落测过身去打电话,树影斑驳模糊了他的脸,明明连长相都看不清的距离,许白焰却读出了那人漠然的眼神,言语间轻笑着充满自信,仿佛在对什么事情做出坚决表态。
那模样和现在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气魄如出一辙,整个人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
黯黯呼了口气,许白焰又垂下头,毫无心情地刷起了微博。正跨上台阶走进住院部大楼时,顶头一声女人惨烈惊呼突然炸开,这种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凄厉惨叫让许白焰一瞬间呼吸停滞,耳边风声都几近凝固着。
什么东西?许白焰吃饱喝足头脑有些钝。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身体一歪,双肩被一双有力的手摁的生疼,随后被整个裹在一个略冰的怀抱猛地扑倒在地。
后背砸到地面有些闷疼,脑袋却揽在那男人微颤的右手心,丝毫没有碰撞到。
一切都没来得及想,伴随着众多人的尖叫声,许白焰听见前方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猛然砸下来的炸裂声。许白焰甚至感觉脸上都被溅起的碎粉和沙尘扑了满脸,眼前一片白光。
路人议论惊叫声四起,一时嘈杂混乱。
许白焰小脸瑟缩着窝在男人微暖的颈窝,鼻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芬芳却稍稍令他静下来。
在路人的说话声中,许白焰才意识到是医院住院部大楼上不知道几层的病房,好像有人碰倒了窗户外的花盆。无心之举,却害得自己差点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许白焰心里一阵后怕,脸色惨白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许多。或许是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抱着他的手略微收紧,那男人声音沉沉略微低喘,他问他:
“你还好吗?”
都云谏小心地怀抱着他,还尽量用手肘撑着身体不把重量压在他身上,声音软软糯糯地却莫名让人安心。
“我……我还好。”许白焰声音打颤,张嘴半天才说出了声音,他反问他:“……你还好吗?”
半晌没有收到回应,许白焰却隐约感觉到捧在自己后脑勺的那只手不住颤抖起来,一股凉意笼上心脏,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乱颤。
难不成……都云谏受伤了?许白焰满脑子都是他平日里弱柳扶风的弱鸡模样,若是再被这花瓶砸到背啊脚的,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像是印证了许白焰的担忧,下一秒男人就突然撤了怀抱,身体脱力倒下仿佛泰山崩塌,塌下来前还用力避开身下人,避免压到许白焰的行为却无端惹地自身一声闷哼。
许白焰匆忙把全身瘫软男人颤抖着揽入怀里,周边惊惶议论的路人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场面有些聒噪。
坠下的花盆距离他们脚的位置还有约莫半米远,所以砸是没有砸到身上的。但大家包括他都以为都云谏快不行了,那男人冷白色的肌肤下透着青紫的血管,呼吸基本微不可闻,右手手背上因着与粗暴水泥地面猛地摩擦而血肉模糊。
许白焰慌得想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眼见着一个人为了救自己而受伤昏厥。别人或许还在奇怪都教授分明没有被砸上却气息奄奄,但许白焰却对这个男人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本身就是一个林妹妹似的人。
现在这样说不定五脏六腑都在罢工。
医院医生已经闻讯在赶来的路上,此刻的许白焰也只能抱着这男人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男人的尊严此刻被迷了眼睛的水渍崩了个稀碎,他努力想拿出自己作为心胸外科医生的冷静作风,却只能听见自己一昧带着哭腔祈求着: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求了许久,目光所及那男人却双目紧闭,丝毫没有一丝生气。好容易等医生来了,许白焰慌乱地摸了摸脸上水迹,帮着把都云谏抬上担架,平日里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真没想到入手会那么轻,简直就像片羽毛轻飘飘的。
许白焰紧随着担架一路跟到急诊室前,正要进去前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力量牵扯住,低头一看才发现双眸紧闭的男人蓦然微睁开眼,他苍白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能带我回我家吗?我不想待在医院……”
这些话从都教授嘴里出来好几遍了,但没有一次他比今天更生气,都这副模样了都云谏居然还想着逃避治疗?许白焰抑制不住哭腔,把心里话第一次低吼了出来:
“你有事!你能不能好好接受治疗,就算是为了自己……”
眼前人略显狰狞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仿佛不会失落的男孩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情绪。都云谏感受到面上有些凉,思索片刻才想到或许是许白焰止不住的眼角水迹。
无力垂落在两侧的手莫名收紧,他偏过头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想什么。
急诊室的红灯蓦然亮起,闪烁的殷红落进男人的眸子,被推进急诊室的男人缓缓闭上眼,将满眼难言的颓丧与自嘲一同掩盖在无声里。
一直眼巴巴守在急诊外边,随后又在都云谏被安排进的病房里,脑子浆糊似的呆坐在男人身边半晌。稍微过了些时间,清醒点的许白焰才想起来还得好好处理这件从天而降的灾难。
事发地点的罪魁花盆已经被清扫走了,只剩下少许散落的泥土和细碎的地砖裂缝诉说着刚刚的惊险一幕,警察和医院主任走过来了解情况,许白焰一想到男人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准备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
说了半晌,许白焰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整件事的盲点。
事发突然,没有人会预知花盆会掉下来。在上一秒他才清晰地看见都云谏在距离他二十来米的地方侧过身打电话,都云谏哪里来这么快的速度?在花盆掉落的不到一秒之内冲过来,将许白焰脱离危险区域并且禁锢在自己怀里,右手还能极快地护住他的头,避免他碰上地面头部受伤……
怎么都有点不太科学……许白焰半晌也没太明白,只能先避重就轻地向警察同志阐明了主要问题,说着说着也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后续案件调查以及赔偿商谈还需要大量时间,许白焰生怕都教授醒过来后会口渴会饿会需要他,全权拜托警察调查后就又匆匆赶回了病房。
“他在哪?”
来回不过两个小时不到,再回来时许白焰却看见贴着都云谏姓名卡的病床病床空空,只剩下输液的针管随意散落在床上,针头上还残留一丝凝结的血迹。
他居然自己悄悄逃走了。
☆、奇怪的数据
白,刺眼的白。
墙面,灯光,身边来去匆匆穿着手术服的人,复杂而陌生的医学术语混合着冰冷的仪器声响,恍若隔世般的场景,一切都让都云谏心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