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晋拉我一把:“走吧,别多话了,当心治你一个妄议朝政之罪。”
我叹道:“肖晋哥哥果然是年及弱冠的人了,成熟,稳重,没劲。采荷,换衣服,出门。”
“我去外面等你。”肖晋跨出门又回身道,“星月妹妹,你也是及笄之年了,怎么还任性、跳脱,当心嫁不出去。”
武安侯府典雅古朴,园林设计颇为精妙,原是皇上年轻时的府邸,皇上被册立为太子迁入东宫后就一直空着,武安老侯爷在皇上登基次年受封,一并被赐予了旧宅为侯府。说起皇上和武安老侯爷,那也是年少相交,亲之信之。武安老侯爷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只可惜独子肖远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未能承其衣钵。怡妃病逝后,玄清被寄养在侯府,老侯爷倾囊相授,爱护有加。七年前南疆一战,老侯爷中了埋伏,亲自上阵搏杀突围,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不过两年便去世了。肖远承了侯位。今年是老侯爷五周年忌日,较往年要隆重些,特意请了归一大师来主持。
玄清和归一站在檐下闲谈。
归一:“此次南疆之行可还顺利?”
玄清:“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吧,除了星月那丫头。”
归一:“我听她说了。你知道她去南疆做了什么么?”
玄清:“我没问,大概去了她母亲那里吧。”
归一:“你怕什么?”
玄清看了归一一眼,莫名其妙道:“我怕什么?”
归一微微一笑:“玄清,你可一向洒脱,怎么到这里就畏首畏尾,想知道就去问嘛。”
“花和尚。”
呼声远远传来,玄清瞥了一眼归一,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怕什么。红尘中的情意之事你一个和尚懂什么。”
“好好,我不懂,你一个光棍就懂了。”
“我有星月。”
“你们两说什么呢?”我好奇地凑上来,玄清和归一都笑而不语,看得我心里发毛。
玄清问:“你怎么来了?手上拿的什么?”
“秘密。”我把归一拉到一边,抖开手上的地图,举到归一眼前:“大师,你看我画的这条线,周边有没有适合藏人的地方。”
“有,”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归一又补上一句,“但你家玄清都已经派人去探查过了,没有你想要的结果。”
我有些失望,盯着地图默默看了会儿,不甘心道:“那东山呢,山里真的没有人家么?”
归一摇摇头:“以前每年去虚谷寺吃笋都得在山里转一遭,那一路荒凉的很。”
“虚谷寺?”
“嗯,一个小寺庙,在东山的山坳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丈是我师父的朋友,以前每年春天都邀请我们去吃笋。”
“那现在呢?”
“你别想,去年暴雨,山体垮塌,把路都堵死了,幸好方丈和庙里的三个僧人出来化缘被暴雨截在了信众家里,没出什么事情。”
“哦……怎么走?”
归一叹了口气:“对牛弹琴。”
我心满意足地收起路线图,一本正经道:“大师,对牛弹琴者,非牛之过,实乃人蠢矣。”
第11章 端倪
东宫。
太子寝宫大门紧闭。
“如何?”
“没有异常。”
“玄清和南疆真的没有结盟么?”
“没有。”
“长宁郡主呢?”
“元觉有意控制郡主威胁裕王,但没有成功。”
“元觉还是太蠢了。”
太子转身看了一眼立在暗处的那人,柔声道:“此去辛苦,桌上是一点心意,拿着吧,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
“谢太子。”那人看了一眼桌上整盘的金元宝,随手拿了几个,道“太子今日若无出行安排,在下就先回去了。”
太子点点头:“最近两日政务繁忙,都不会外出,你好好休息吧。”
“是。”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通往虚谷寺的小路夹在两山之间,山体垮塌,堵了个严严实实,莫说人,鸟儿飞进去都有些费劲,枉费我起了个大早赶过来。我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就这么回去了实在可惜,忽地想起上次在东山遇到桑小侠,他似乎对这一片山林的情况很熟悉,这么一想,自南疆别后,有些时日没遇到桑小侠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在永安,上次送他的甜米酒有没有喝完,唉,不如去碰碰运气吧。
我沿着石阶一路往上爬,空山人寂静,越往上青苔越盛,上次落脚的小棚子已经隐约可见,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灰衣极不起眼,匆匆下山来,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瞥了他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迟疑了几步再回身,人已走的远了。
茅草棚内陈设依旧,因为不是采笋的季节,少有人至,显得格外破败,我抬头往更高处张望,竹林幽密,乱石嶙峋,确实没有路了。我在石凳上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两眼放空,一无所获,既然寻隐者不遇,只好独归闹市矣。
“你是找我么?”
冷不丁一声问话吓了我一跳,桑小侠抱着剑站在石阶尽头看着我,神色平静,也不知来了多久。
“嗯,”我摇了摇腰间的酒葫芦,“给你送酒来,顺便找你切磋一下。”
“那走吧。”
“去哪?”
“山顶。”
“不是没路了么?”
“没路也可以上去的。”
“原来大侠真的是飞檐走壁的啊,那你带路吧,南疆那个树林我是不行了,这里倒是可以试试。”
桑林动作极快,我全神贯注卯足劲儿勉强跟上他,竹叶在脚下窸窣作响,山峰迎面扑来,山顶上孤零零的小房子也渐渐清晰起来。一间小竹屋,正对着太阳,屋前一大片空地,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落地后桑林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轻功很好。”
我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承让。”
“桑小侠是住在这里么?”
桑林不答,捡了根小树枝给我,横剑道:“来吧。”
直奔主题,大侠风范,好。
“请多指教。”
桑林剑不出鞘,身形凌厉,浑身都是破绽,但却没给人还手的余地,交手五十余招仿佛耗尽我毕生所学,攻守之间完全依靠本能反应,丝毫没有思考的时间。桑林突然停下来。我呼哧呼哧喘着气说:“谢小侠手下留情。”
“我没有留情,但你也只能到这了。”
我点点头,怏怏道:“我还以为我已经不错了。
“你确实已经不错了。”
“哦——要不你收我为徒吧,我每年孝敬你十坛女儿红。”
“不收。”
“十八年的。”
“不收。”
“不收就不收。”我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桑小侠,“尝尝吧,迎丰楼十八年的女儿红,醇香顺滑,轻易可喝不到。”
桑林咕噜咕噜喝了一半。
“怎样?”
“好酒,但徒弟不收。”
等到另一半也下肚,桑林短促地叹了口气,道:“你以后想切磋可以来,但我不一定在。”
“一言为定。”
山顶环顾,一面是永安城,一面是群山环抱中的山谷,山高谷深,陡峭无路,隐隐可见谷底有小潭水光潋滟。
我起了好奇心,问:“桑小侠,你去过谷底么?评书里可都说这样的地方有高人隐居。”
桑小侠意外地点了点头道:“只有个荒废的破庙。”
“庙?”我在脑子里迅速想了想方位,突然有了一线灵感,“是叫虚谷寺么?”
“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我看了一眼陡峭的山壁,突然觉得后半句有些说不出口。
“桑小侠,难道这你也是施展轻功下去的?”
桑林看了我一眼,竟耐下性子跟我解释道:“星月,你不要对江湖期待过高,轻功再好也需借力,这种高度非人力可及,无论轻功如何,直接下去,都是跳崖。”
“我就说嘛……那,你怎么下去的?”
“崖壁上有残缺的古栈道。”
当我看到所谓的古栈道时,我甚至怀疑桑小侠刚才说的那段话是反讽,光秃秃的崖壁上隐约可见的几根朽木也能叫栈道么?看来我对江湖的期待还是太低了些。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电光火石之间,人落了地,虚谷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