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还觉得他冰清玉洁,根本就是个狐狸精!”
随着荼姚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传来,旭凤抓着卷轴的手不断攥紧。他知道,润玉绝对不可能会去做这种事,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太微这个天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出这种意淫的龌龊心思。他把润玉的脸放到花神身上,仿佛时时刻刻在对着润玉缅怀故人。他把润玉当什么,一个聊以慰藉的象征物。
从前旭凤以为太微,就是生性风流、为人虚伪,顶多再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却没想到,这位天帝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旭凤的手指紧攥,画卷被他揉地皱裂不堪。有股黑色魔气从他心头泄露,那是他执念成狂的心魔。
荼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旭凤已经无暇去听。他随后把画卷扔到一边,转身就要离开。“母神慎言,我不想再从您的嘴里听到关于兄长的任何一句污蔑。”
“你!” 荼姚见旭凤明摆着是为了润玉要和自己翻脸,气愤不已,一时口不择而言,“你给我站住!今天你要是踏出这紫方云宫一步,明日我就让你看到润玉的尸体!”
旭凤的脚步果然一滞,停了下来。他眉间酝酿着狂风骤雨,怒火在暗色阴沉的眼睛里攀升。
他转过身,手指轻轻一抬,那副画卷就从地上生起,幽冥火焰从底部轰然升起,不过顷刻间,这幅画卷就灰飞烟灭。
旭凤一步步地走近荼姚,身上的杀意大盛,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荼姚心中一惊,跌坐在椅子上。
“母神。我敬您对我有生养之恩,从来是都是听你的话。但你昔日对兄长做的桩桩件件,我一清二楚。”
“是,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你暗中加害兄长,陷我于不义!杀害簌离,是为不仁!百般挑唆我与兄长的关系,又是何居心!”
荼姚其实也憋着一股气,此时听旭凤这般说,出言反驳,“我为你筹划千年,就是为了让你能登上这天帝的位置,难道不好吗!我杀人陷害,恶毒阴狠,难道不皆是为了你!”
“为了我?” 旭凤一声冷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母神,你扪心自问,你可有一半是真的为了我?你诛灭洞庭湖三万生灵难道不是因为嫉妒,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你残害兄长说是为了我将来当上天帝,难道不是因为你希望振兴鸟族,排除异己?”
“母神,我从来都不想要权力,想要的人是你。”
“旭凤!” 荼姚被戳到痛处,连忙喝到,“我是你母神!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旭凤并不听,自顾自接着说道,“你从来都不顾及我的想法。你要鸟族联姻,就想我娶穗禾。你要大权在握,就要我当上天帝。你告诉我父帝喜欢上进的孩子,就要我日夜不辍地练武,从来不问我累不累。你告诉我兄长未来会和我争,就要我从小疏远他,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你是如何虐待折磨他。”
“我是你的亲生子吗?不过是一个傀儡!”
旭凤说完这句,闭眼静息。荼姚被旭凤的一番抢白,怼得说不出话来,字字诛心。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股弑杀的暴虐已经被压了下去,换成了浓浓的悲哀,“你说的没错,你是我的母神,唯一的母神。”
“所以我从来没得选!”
荼姚沉默了。她恍惚间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第一次审视起他。她甚至不得不承认,旭凤说的话,大部分是对的。
旭凤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湿润。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跨出紫方云宫的大门。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空中,
“母神,你被太微用权势囚禁千万年,成了欲望的囚徒。可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有个上神,叫廉晁。”
荼姚突然听见廉罩的名字,陡然一颤,“他在哪里?”
旭凤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听在荼姚的耳朵里却是清晰无比,“他死了。”
随后,旭凤又像不忍,补了一句。“他说,望你珍重,好自为之。”
紫方云宫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啕哭声,撕心裂肺。
旭凤心中沉重无比,这一世,没了要用玄穹之光复活自己,却还是出了别的事。昔日,斗姆元君和烛龙斗法,烛龙原本视为昼,瞑为夜,开辟人界日夜更迭。烛龙不敌衰败,也就带走了日夜交换。历经几千年,人界的光已经极其微弱,于是,廉晁自愿献出玄穹之光,变为人界日月,就此身陨。
原本,旭凤并不想告诉荼姚这个消息的。可是,他的母神已经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和太微与虎谋皮,全然忘了,曾经的过去。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锦觅和兄长在一起,多年后会不会也成为这样。
还好,没有如果。
这一日,紫方云宫悄无声息,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荼姚闭门不出,痛彻心扉。终于顿悟了,旭凤所说的话。
这一日,洛湘府里,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临秀紧张不安,担心洛霖的安危。水神握住风神的手,安抚地拍拍她,告诉她胜券在握,不必忧心。伴着窗外飘飞的雨丝,两人开始畅想起未来的逍遥生活。
这一日,云梦泽内,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簌离奏完一曲,长舒一口气。多年大仇即将得报,她心绪千万。想到终于有脸面可以去面对死去的三万族人,有机会和润玉相认,便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日,姻缘府邸,不大的宫殿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上面刻画着许多月亮云纹,颜色十分热闹。丹朱和缘机却是相顾无言,一反平时的状态的,对一切都是兴趣缺缺。他们知道,将有一场血雨腥风上演,不知,又要染上多少人的鲜血。
这一日,璇玑宫依旧清冷,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白玉砖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润玉倚在窗边,静静抚上了腹部。他昨日已找岐黄仙倌验过,确认了体内已有一个凤凰火气和应龙水力相融的光点诞生。他本应该在知道的那一刻就将它抹去的,可他却犹豫了,下不去手。
他儿时,便弃了娘亲,寄人篱下几多苦楚。一想到这个孩子可能是这个世上和他最紧密的;联系,他就舍不得。他也不忍心,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如此命苦。也许,他可以一个人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偷偷把他养大,就像,在补偿曾经的自己。
几多烦忧,加上将要进行的冒险之举。润玉蹙起眉头,久久不动。
这一日,栖梧宫内,旭凤点燃袅袅微香,仿佛在润玉身上的味道。他从内丹里逼出逆鳞,将它反复在手中端详。想起簌离告诉自己逆鳞的存在,更加珍惜。
他方才明白,自己错怪润玉了。北斗星君不久前和太巳真人之女结亲。想来,也只是向润玉讨教些邝露仙子的喜好,并无其他。
倒是太微,心怀叵测,一定是留不得。他本来还想着顾及润玉以后的名声,不至于让他受到弑父篡位的恶名,但现在看来,太微必死。只不过,他会想办法,让最后落下的刀和润玉彻底脱离关系。
只要过了明日,兄长,便可以完完全属于他了。
只要,过了明日。
这一日,天宫之中灯火辉煌。无人心安,无人可眠。
他们都在沉默里,不约而同地等着明天。
等着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结果。
第15章
天元二十一万七千九百一十四年 十月十五。
黄历书,宜成服、纳吉,然日值月破,大事勿用。
卯时将至,晨曦尚明。笼罩在苍茫夜色中,一夜沉睡的万物逐渐苏醒。青云之巅,风回云散。浅金色阳光惊破层层云霭丝丝缕缕投射下来,澄霞散雾贴近了天宫,仿若触手可及。九重城阙、琼楼玉宇、,皆笼罩在晨光里,汉白玉砌反照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