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是不免怀念起，那个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微笑的润玉。
连着几天，旭凤都没寻到机会去找润玉。夜神下职时，往往旭凤刚刚要带着天将巡逻，总是失之交臂。
到了第五日，突然出现了转机。润玉派了一个仙童来传话，约旭凤于寅时在布星台一会。旭凤满心以为，润玉回心转意，终于决定坦诚以待。他提前开始着手准备，希望能给润玉一个惊喜。
寅时的布星台，夜风微微吹来，吹动立于台上之人的衣摆，发丝和青玉发带一起飘动。彩萤金砂石铺就的平台上，空无一物，其上篆刻着星宿遍布的星谱。周围星罗棋布，璀璨星屑漫步稠密的藏蓝天空中，浩渺如苍严。
旭凤走入布星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润玉独自立在布星台边缘，宽大的月白罩袍随风吹荡，瘦弱得让他心疼，又孤独得仿佛寂寥化为天地一部分。
本来，前世还有个邝露陪他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这一世，旭凤在招兵就使了些小手段把邝露派去了北斗星君所在的乐游宫。现在，润玉除了一只魇兽，当然是孤身一人。
这种寂寞孤寂生生刺痛了旭凤，他很想上前一把拥住那个单薄的身影。但他不能。在真正有实力保全对方前，他只能远远望着，就像此刻他隔着不大的布星台，彼此站定。
旭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润玉会突然向前，纵身一跃，跳下这布星台，堕入无边的星海里。而自己根本抓不住他。就像前世，那个玄色的身影决绝地跳下临渊台，自己连衣袖都未曾摸到，就失去了他。
嘴角似有一丝苦笑。旭凤将它压下，抬步朝润玉走去。
“你果然来了。”润玉听见身后的脚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转头，果然是旭凤。
旭凤双手背在身后，脚步不徐不缓“兄长相邀，怎敢不来。”
润玉闻言，笑了一下。
这轻声一笑，呵出了一丝白色的雾气，清脆悦耳，在漫天星辰的照耀下，美得不真切。
旭凤向来知道，润玉生的好看。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他还是看呆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不远的距离，静止在苍穹星河里。
忽然，布星台上有些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绽放。不过瞬息，檀紫色顾夜晚莲绕着布星台一圈，夭夭盛放。柔嫩花瓣轻若绸缎，数千朵一起，合着风微动。析出阵阵清幽的晚莲香气，清淡雅致。
润玉一愣。
“兄长每日在布星台司夜，长夜漫漫无人陪伴，想来也是孤寂。夜间之花甚少，昙花虽美但只短暂开放一个时辰。我在魔界听闻有顾夜晚莲，在夜色中生生不息，就找来，用灵力催动开放。日后，就可代替我，夜夜陪伴在兄长身边。”
旭凤停了一下，向润玉走近几步。“也好，替兄长排解一分寂寞。”
旭凤目光灼灼，看向润玉。润玉却转过身，不看他。鼻尖袭来竟是晚莲的香气，似旭凤一样，无孔不入侵蚀着他每一寸心智。润玉退无可退，他再如何不忍伤旭凤，也无法回应着一腔热血爱意。
润玉快要无法喘气。陨丹再度裂开了一道缝隙，随之而来的反噬带来灭顶剧痛。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将要倒下。
他死命攥住手，指尖深深掐进肉里，一丝品红鲜血自指尖蜿蜒流下。勉强换回了几分理智。
“旭凤，” 润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道流星为何飒沓，转瞬即逝？”说着，指了指天际最右边那道滑落的苍翠流星，拖着长长的慧尾。
“不知，愿兄长明示。”旭凤话间，走到了润玉身边。和他一起，并肩看向了那道已消失在天边的光芒。
润玉停顿了许久，再开口时，带了种莫名的难过，语音逐渐低落，“即已绚烂照亮过夜空，又何必再纠结过后的灰烬余烟。你可明白。”
旭凤听完，脑海有一瞬间空白。润玉在暗示他，二人的关系恰到好处，不必再进一步，定格在最美好的瞬间，好过不死不休，留给彼此些许体面。
他凝视着润玉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的兄长会如此绝情，妄图从当中找出对方在说谎的证据。但没有，润玉的眼眶湿润，视线却一动不动地和旭凤交锋，丝毫不退。
“我不愿明白。” 旭凤听见他自己艰涩的声音。
“你总会明白的。” 润玉皱眉合眼，藏起所有心酸，狠下心说完，便要挥袖而去。
旭凤伸手，拦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兄长执意如此，旭凤必然成全，只不过...”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摊开掌心，
“我如兄长所愿。兄长是否也可如我所愿。”
“这支寰谛凤翎，世间只此一只。”
“你既和我再无瓜葛。这支凤翎，就当是饯别礼。”
旭凤抬手，将那支金色的寰谛凤翎，小心而仔细地插入润玉的发间。随后，端详了一番，好像要把这一幕刻入脑海中一样。
润玉能感觉到，胸腔翻涌着酸涩，这股气息扑上鼻头，眼眶醺红，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他咬住舌尖，竭力压下不安的情绪。
“你我以后，不必再见面。” 云淡风轻，缓缓离开。
布星台上逐渐归复一片死寂。旭凤立于萧瑟凉风中许久，直到天光微凉，晨曦将至。他才带着满身寒意和微湿的衣裳离开。
不知打湿衣衫的，是更深露重，还是颊边泪滴。
第7章
（本章提要： 润玉故意疏远旭凤。天后寿宴上锦觅意外被发现身世。随后润玉祭出寰谛凤翎救下锦觅。旭润二人琴瑟和鸣。 ）
一连数日，夜神和火神都未说过一句话，即使在前往当值的路上遇见，也是装作不识，擦身而过。在旁边恰好路过的仙娥仙君看了都有些奇怪，前段时间两位殿下还“如胶似漆”，今日怎么就如此冷淡。
由此，天界大殿下和二殿下兄弟不睦，互生嫌隙的传闻不胫而走。偏偏当事人都对此事毫无回应，似乎默认了传言一般。于是，两人感情破裂的消息越传越烈。
对此最乐见其成的就是天后荼姚，她原本看旭凤如此在意润玉，担心他日后真把天帝之位都拱手让出。现在两个人关系不复从前，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其他仙子仙童倒不愿意看到他们生疏。夜神殿下本就淡漠，如此一来，脸色笑容更少。火神殿下也是笑容欠奉，天界祥和的气氛都因此下降了几分。
一众仙家日盼夜盼，只希望两位殿下能早日和好。只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润玉自从魔界回来后，就深居简出，在人前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璇玑宫就是布星台。他故意疏远了旭凤，并不打算和对方消融之间的冰雪。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算算时间，虽然与前世有所出入，但大抵快要到娘亲与自己相认的时候。前世里，那段记忆满是伤痕血泪，想起来还能听到三万洞庭生灵的哭喊犹在耳边回荡。他必须先荼姚一步，把所有会暴露簌离的可能全部斩断。
这意味着，他没有时间可以去浪费。数日来，润玉打听了一遍与彦佑相识的人，也去了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别人以为夜神是幽居璇玑宫中不理世事，实际上他早就在这段时间里踏遍了六界中许多地方。连人界的寻花问柳之地也去过一次，只是没探寻到彦佑的气息便离开了。对于其中风流景象没太多想法，倒是看见有客人与小倌亲昵，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还真有男子与男子相恋的事。看起来，在开放的人界，倒不是不能容忍。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找到彦佑。寻不到彦佑自然也没办法向簌离传递消息。润玉有一丝丝的焦虑，他满盘的计划已经就绪，落子无悔，如果他不想满盘皆输，就必须得找到办法。
在这样的隐忧里，润玉迎来了天后的寿辰。
往年，天后寿辰都只是邀请天界中位列仙班的仙家，这次因着是满整万年的诞辰，便广邀六界各族，魔族各城城主、人界各派掌门、冥界各宗宗主、妖界各位长老皆收到请帖。花界因为千年前叛出天界，并不在受邀之列，各长芳主也严令花仙们不可前来。
润玉和旭凤作为天后的儿子，且皆已成年。自然是必须到场，并且要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