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靠近轻声喊：“润玉。”
润玉皱了下眉，他发觉今日梦中人喊他的声音异常清晰。他不由自主走近一步，就见那层遮挡的迷雾流动起来，像是要散开去。
“润玉。”
润玉下意识应了声，那团笼罩着梦中人的白光闪了闪，隐隐收缩。润玉伸手去够，阻挡他的力量依旧在，但他不知怎么，就觉得今日是个机会，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看见这个梦中人的真面目。
“润玉。”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并且离他更近了。
“我在，你别走，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润玉无措地前倾身体，艰难地朝前靠近，就差一点儿，他就能碰到这个人。
“润玉。”
润玉咬着下唇，踮起脚用力向前一扑，紧紧抓住梦中人的肩，刹那间光华散去，迷雾消弭，梦中人再无遮挡，眉目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同一时间，润玉猛地睁开眼，他下意识手中去抓，掌心触碰到一片温热的东西，真让他抓着了什么。
润玉恍恍然扭头，对上一双带笑的凤眼，和梦中人同样的凤眼。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自己都听不分明的字，“……凤。”
“润玉？”旭凤看了看还被润玉紧抓不放的手，见他满目惶然，嘴唇开开合合，一副没清醒的模样，以为他是做噩梦了，连忙接着唤他，“你说什么？”
润玉被他一问，终于清醒过来，他梦中记忆还在，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张与梦中人一模一样的脸，心思不可谓不复杂。再一低头，瞧见他还紧紧抓着人家的手，更为惊讶，想起惊醒时那没着没落的一抓，他连忙松开手，尤为尴尬地快速道：“方才润玉不甚清醒，多有冒犯仙上，还请见谅。”
他说完才觉脚下有异，想起昨夜小憩，原来又不知不觉睡过去，外人面前，不便于擦干再穿鞋袜。润玉飞快掐了个诀，双腿离开水中时，蓝光流转，落地已是穿着妥帖的模样。
旭凤还有点可惜，只是他也知晓，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是一副傻蠢的呆头鸟模样，这会儿万万不能再添一个登徒子的称号了。他退开一些，给润玉留出个舒适的距离，郑重地对润玉抱拳施礼。
“火神旭凤，昨夜布星台外初见润玉仙上，小神心中忧思外物，对润玉仙上多有冒犯之处，今日特来赔罪。”
“原来是火神殿下，常闻殿下驻守忘川，骁勇善战，昨夜是润玉眼拙不识，请殿下不必往心里去。”
润玉一板一眼客套着，旭凤心知他还没放下戒备，笑了下不再拿腔作势，放下手随意地往旁边一坐，“你这么客气，明明是我的错，你这么说我倒更过意不去了。”
润玉此时已经定下神，他打量着旭凤那张与梦中人别无二致的脸，心道娘亲所言不虚，缘来缘去，自由缘来。因着旭凤那张脸，润玉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想和他靠近。
他不再和旭凤客套，坐到旭凤对面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递了拜帖，由水神上仙指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润玉失笑，心底却在暗暗疑惑。
若是有不得不见的客人，怎么不差人叫他起来，反而让旭凤自己来找，这作风，真不像爹爹平时的样子。
第8章
鎏英最近忧心忡忡，不为手中繁事，而是因为玄凤。
卞城王当时问玄凤有何打算，玄凤沉默了许久也没给出答案，只是往后日子，父女二人常常会看见玄凤独自一人站在魔界高处，负手遥遥远眺天际。
鎏英走近他，寂静绿幕下，窃窃低语随风传进她耳内。起初以为玄凤是在考虑天界之事，但听的久了鎏英发现不对味。
玄凤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
“润玉……”
“润玉……你还好吗。”
苦涩的甜蜜的，均咬在齿间辗转，每声都饱浸思念。
润玉？鎏英想起玄凤在人间的遭遇，她见过那副一直被玄凤珍藏的画，那是她初次在玄凤口中听到润玉这个名字，玄凤说润玉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幅画亦是他所赠。
不过现在再看玄凤这么神不守舍的样子，鎏英根本不信润玉只是他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她刚从玄凤地方回来，彼时玄凤如滩烂泥缩在桌案后面，背靠桌腿不住往嘴里灌酒，一旁角落里还滚着的两个空酒坛，一屋子散不去的酒气令人生呕。鎏英看不过去，绕到桌后劈手夺走玄凤手里那坛酒。
“凤兄！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喝死自己吗？”
玄凤撩了撩眼皮，他半醉不醒，鎏英怒气冲冲的脸在他面前模糊出重影。
“给我。”他手伸向那坛酒。
鎏英后退一步，反手把酒坛掷了出去，远远扔在角落砸个粉碎，坛壁四分五裂，烈酒流了一地。
“润玉到底是谁？”鎏英一指桌案上摊开的绘本，玄凤的画像就摊在那，“我在人间等你的时候，见到你步入的那层结界蕴含浑厚仙力，润玉是仙吗？”
玄凤沉默着，目光无神飘摇。
鎏英等不来回答，她早就发现，玄凤一直在有意地隐瞒关于润玉的事，包括他在凡间养伤的那段时光，玄凤从来不提。
要不是因为过于思念而失态落魄，润玉这个人，可能会被玄凤一直藏在心底。
鎏英幽幽叹出口气，转身走出屋子，当她一脚踏出门槛时，听到背后传来玄凤低沉沙哑的声音。
“鎏英，我好想他。”
“想的快要发疯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鎏英快步离开，她找到卞城王，把玄凤糟糕的状态告诉他。
“凤兄寄情于他的救命恩人……”鎏英迟疑了下，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在玄凤身上看到的那种感觉。
卞城王亦是知道玄凤的情况，那何止是寄情，他点点头赞同道：“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念念不忘。”
鎏英与卞城王父女同心，知道卞城王是懂了她话中含义，连忙起身，“我马上去帮凤兄打听打听！”
洛霖最近有些摸不着头脑，被润玉弄的。
自从旭凤来洛湘府见过润玉后，洛霖敏锐察觉，平常温润的儿子有了细微改变。多是些细节方面的，比如白日里也会出去走动，不再死守自己的屋子。比如总往临秀地方跑，想方设法分走他的桂花酿。再比如现在，明明是在与他对弈，却莫名其妙轻笑出声。
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洛霖忍下心中儿大不由父的卑微酸楚，在盘中落下黑子，却迟迟不见润玉动作，他终于还是压不过好奇心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润玉轻咳一声，笑意未歇，“爹爹，我找到梦中人了。”
洛霖大感意外，梦中人虚无缥缈，润玉自来到天界后精神好了不少，他以为润玉是忘记了，没想到是找着了。
“难得玉儿一直挂念在心。”洛霖看润玉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软的笑意，也不禁露出一抹慈笑，“不知是何人呢？”
没及润玉回答，身后传来仙侍通传，“仙上，火神殿下求见。”接着身着红边白衣的火神大步走了进来。
“拜见仙上。”
旭凤先对洛霖行了一礼，他现在对洛霖的尊敬之意同比太微，至于原因那是不言而喻。
从那日递过拜帖后，旭凤又陆续来过两次，多是找润玉的。洛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跟着起身的润玉，后者对上他视线，又撇头避开去，一套心虚的小动作。
“火神殿下近日来我洛湘府来的勤快，不知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旭凤哑了声，他分明从洛霖口中听出几分揶揄意思。
“我……”
水神仁厚，不爱惹纷争，平日少在天界走动，洛湘府造地也偏。旭凤前千年几乎与水神没有走动，但最近几日，为了光明正大见润玉，他快把能想到的理由都用光了，现在编一个也吃力。
旭凤支吾片刻，干脆直接暴露目的，扭头去看润玉。
润玉没想到旭凤会不发一言盯着他看，直勾勾的视线和初见那晚一模一样。他扯了扯嘴角，猛然记起洛霖还在，顿时又做贼心虚似的移开视线。因着慌张，他眼睑颤抖不止，黑鸦般的睫毛下一双乌瞳游离不定，不知投向何处。
旭凤看他又慌又羞的模样，忍不住也想笑。
一时间明明站着三个人的庭院里，洛霖反而像多余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