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妍没有说话，匆匆吃完自己的一碗饭就告了别，朱琳在厨房的水池边高声问：“不等他了？”
“不等了。”
周清妍走出巷子天已漆黑，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妈妈，面对范晓雪，不想面对任何一个熟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连朱琳这样的一个人，都让她觉得可亲。
末班车上，只有周清妍一个人，车子孤独的吭哧吭哧往前开着。在黑暗中穿行了许久，司机突然问道：“你哪一站下？”
“职工大学站。”
司机听见了之后，马上换了档，破旧的公交车飞似的蹿了出去。周清妍有点担心，会不会还没到站，车轮子就先掉了。但是事实证明，公交车真的很结实，安全的把她送到了职工大学站。周清妍下了车，慢吞吞地走着，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快到她家楼下，她才惊觉妈妈站在路灯下等着她。
周清妍从她身旁经过，不忍心去看她的脸。回到家，范晓雪和爸爸坐在沙发上，同时转头看向她。周清妍也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吃过饭了吗？”范叔叔问。
“吃过了，在朋友家吃的。”周清妍说完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妈妈也跟了进来。
“你今天晚上去哪里了？你老实跟妈妈说。”
“去一个同学家。”
“什么同学？”
周清妍顿了顿，说：“女同学。”
妈妈不说话了，两人冷漠地对峙着。不用转头，周清妍就知道她妈妈坐立的姿势，面部的表情以及眼神里的怒火燃烧过的颜色。周清妍也不想看，因为她看了也会难过。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了我怎么想，你也不会了解。你根本就不想了解我。”
“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听一句。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出国，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学习，上高中，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你有什么特殊的？”
“我没什么特殊。”
“你知道就好。”
又过了一会，周清妍听到关门声。她关掉台灯，脱了衣服上床睡觉，不一会就睡着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这样的话，就不需要那么多质问和解释了。
醒来已是半夜，周清妍翻了个身，夜光下，范晓雪正仰面睡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样子，很像一幅世界名画。周清妍笑了，轻轻地把手放在范晓雪交叠的手上。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好像打开了机关，范晓雪像机器人一样睁开了眼睛。
她定了定神，转头问周清妍：“你喜欢陈龙吗？”
周清妍吓了一跳，但是意识到范晓雪确实是醒了，才说：“不喜欢。”
“就那么想出国留学？”
周清妍没有说话。
“今天陈龙的妈妈来了，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妈妈心里很难过，爸爸也觉得为难，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晓雪，我这样做是不是特别不对。”
“你也知道不对。”
周清妍翻了个身，朝向里说：“我没觉得特别不对，但是你们都觉得特别不对。”
范晓雪扑哧一声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周清妍的后背，说：“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就是永远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我想出国留学，这有错吗？”
“没错，但是不是时候。”范晓雪跟妈妈一模一样的口气，让周清妍厌倦。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们的对话，我吓死了，我觉得你要走了。”
“你现在是觉得我走不了了吗”周清妍语气冷起来。
“你说话能别那么冲吗？”
周清妍“噢”了一声。
“说实话，出国有那么有诱惑力吗？”
“有。我想过不一样的生活，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常常觉得很烦，你能理解吗？”
“我觉得你想的太多了。我们完全可以上完高中或者大学再出国，那时候谁也不能说你什么。梅奕姐姐也是上了大学才出国的。”
周清妍冷哼一声，说：“我最讨厌等待，也讨厌别人安排我的人生，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周清妍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你能不能不走啊，别走了，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年高中的吗，我为了你都立志考实验了。我不希望你走。”范晓雪说着，用胳膊搂住了周清妍。
“是这样的吗？”周清妍笑着转头，那一刻，她心里真的柔软了很多。从来没人这样温柔的挽留过她，这让她感动。
周清妍和范晓雪又和好如初，一同吃午饭，一同放学回家。不过偶尔的一次，学校周一的例行大扫除，范晓雪在窗前擦玻璃，看见周清妍快速地穿过校园，在校门口上了一辆白色越野车，正是陈龙的车。周清妍上了车之后，车子一溜烟开走了。范晓雪盯住那辆远去的车子，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放学后，周清妍回来了，车子又停到了校园门口。周清妍大大方方下了车，进了校门，却被范晓雪堵在了楼梯间。
范晓雪一脸怒容，横在周清妍面前，周清妍只好停下来。
“是不是别人非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就一定要做。”
周清妍没有说话。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周清妍也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跟他来往啊？”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来往啊！”
“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吊着他。你这样上了他的车，让学校的人看到会怎么说你？”
周清妍白她一眼，说：“爱怎么说怎么说，我的事你少管。”气呼呼地从另一边上了楼。
范晓雪追上去，拉住周清妍的胳膊，说：“小周，你等一下。你妈妈不会同意你和他一起去的，她知道你们还在交往会气死的。”
“如果我真的去了，她也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啊。”周清妍转过身来，无奈的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动不动紧张兮兮的，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需要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
“你们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周清妍问。
“我们都是关心你，担心你走错路。”范晓雪解释。
“你们没有一个人了解过我的感受。”周清妍冷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范晓雪盯着周清妍的背影，气的说不出话。她觉得现在周清妍阴险，可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也不是当初认识时候的那个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心地善良可爱的女孩了。范晓雪觉得没人能劝得了她，除非是她自己想放弃。
2003年的4月，注定不平静。先是陈龙的妈妈到周清妍家里大闹了一通，说陈龙现在不回家，成天喝酒飚车全是周清妍害的，周清妍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勾引她儿子。还放话说他陈家的钱，周清妍休想花一分。
周清妍妈妈一生好面子，哪里受的了这个，她天天关着卧室的门，和周清妍吵得不可开交。周清妍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你越是逆着她，她偏就不顺你的意，跟头牛一样死倔死倔的。
范晓雪和爸爸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默默无言地看电视。事情再发展下去，两家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终于有一天，范叔叔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支开了周清妍的妈妈，想单独和周清妍谈谈。
那天是个周末早晨，周清妍妈妈一早和范晓雪出门买菜去了，周清妍起床后，看见范叔叔一本正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妍妍，你过来坐下。”
周清妍知道要说她的事情，于是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范叔叔开门见山地说：“妍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出国？”
周清妍一怔，为什么想出国？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没法完全搞明白。
“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地想出国，去学习，去见见世面，我们家里是承担得起的，我也支持你。”
周清妍明白范叔叔的言下之意，于是说：“我想出国，不是想出去玩，而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范叔叔点头，想了想说：“妍妍，你有这个理想是好事，家里也不应该这么反对你。”
周清妍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吧，我去做做你妈妈的工作，我尽量说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