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革裹尸?听起来好像不很吉利。
见他不说话,叶湑笑了笑:“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是个好名字,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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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个月她都会给他二百块,却从没要他送饺子来。他问起,她便说着玩笑一样的话:“吃不吃饺子无所谓,你别用刀擀饺子皮儿就行。”
原来她都知道。
千里眼揣着叶湑给的几百块,买了张火车硬座,南下长沙,去找一个兄弟。
这人姓丰,外号顺风耳。
顺风耳先是带他在长沙四处逛,吃臭豆腐、喝奶茶,橘子洲头、岳麓书院也都过去赏了回风光。
他在长沙待了三天,最后一晚上,在岳麓山下的一个小院里,顺风耳告诉他:“我的耳目,你算是都见过了。”
“你的耳目?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
“没错,卖臭豆腐的、卖奶茶的、橘子洲头放烟花的,还有岳麓书院做保安的,这些都是我的耳目。不止长沙,整个湖南、湖北,从我们这儿长江中游开始,上溯到三江源头,下溯到上海杭州,各地皆有。所谓耳目,不必与他们称兄道弟,有时候只需一句话,也能抽丝剥茧,获取信息。”
千里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照着我这路数,弄一张网,要能成算你的本事。要成不了,那兄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
反正没了退路,就闯他一闯,又有什么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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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终于闯出了点儿名堂,才知道,她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上大学以后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她过得很不容易,却还要给我钱,救济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比我大一岁,从那以后我就叫她一声姐。”
光头老板低头抹泪。
“你们姐弟俩,虽没有血缘关系,但经历了这么多,感情一定很好。”
听了这话,千里眼迷离的双眼瞬间清明:“好!?好他妈的!她毕业那年自家地界儿被占,赔了她三套房!三套!他娘的一朝暴富,六亲不认!你不知道我这几年被她压榨,日子过得有多苦!”
“就说我照顾她生意,租她家房子,”他越讲越精神,“我那两个室友,一个是老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公园遛狗,那狗,不是我说啊,跟着它主子为非作歹,把我藏冰箱的炸鸡吃得干干净净,说那味儿大,要污染我这姐儿这屋子的空气!”
“那另一个呢?”
“更别提了。”千里眼一摆手,“就那个人,我瞧他其貌不扬!贼眉鼠眼!面目可憎!对我那姐们儿是心怀鬼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闫哥好文采。”光头老板夸。
千里眼谦虚一按,继续讲:“我寻思着......他是奔着要我叫他一声姐夫去的。”
“长这么丑,咱姐眼光不会这么差吧。”
“诶,这你就错了,她眼光就是有这么差!说不准她就好这一口!”千里眼愤愤。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干笑一声:“那咱姐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哈。”
作者有话要说:卷三开始!
第61章 送书
高冈把梯子搭在书架边,爬到最顶上,将叶湑指定的几本书放上去,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她最常翻看的几本,也是店里最珍贵的,都有些年头。出版社不再出版了,市面上找不见,也就只她这儿还有,不仅有,而且还全。
她说像这种书,必须得放到最高处,免得被识货的顾客看见买走。赚不赚钱倒是小事,她就是舍不得。
高冈不懂她这逻辑:既然不忍心让人买走,不摆出来不就得了呗。
她却摇头:好书怕蒙尘。
舍不得是一回事,一本书要有它真正的用武之地,这才是重要的。
放在她这里,她再珍惜,也只是用作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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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里头稀稀拉拉站了几个客人,离高冈最近的是个老人,穿一件细格子衬衫,整整齐齐扎在浅色西装裤里,用皮带压住,正抱了本书来看。
手机铃响,是最原始的那种铃声,声音渐次变大,叮叮当当没个完。
老人摸出手机,接起电话:“我就回,再让我看一会儿书。”
高冈下到地面,收好梯子。
“家里饭煮好了你就先吃,不急着等我。”
“今天晒,你别站太阳底下。”
高冈看老人一眼,老人冲他笑笑。
高冈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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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了书店,来到院子里。叶湑在五月种的小石榴树如今长得好,叶子枝条抽出来,越看越漂亮。
曾经装土的大瓷缸现在被叶湑搬来养荷花和锦鲤,那些五色土,被她送给了隔壁胡同的牛牛。牛牛喜欢那些土,这以后常从家里拿一些水果来,送给叶湑以作报答。
高冈取了勺子,从瓷缸里舀来水,浇到石榴树根。
天气入了夏,胡同前的大槐树摇着树叶儿,知了叫个不停。
马奥运就受不住热,平时穿的白背心被他卷起来,只遮挡住胸部,把肚子露了出来。
遭叶湑埋汰:有伤风化。
他只好又把背心放了下去,只在家里,在叶湑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卷起来。
千里眼却总觉得,马奥运是在给他们秀腹肌。
高冈自不用说,他干警察这一行的,不脱衣服也觉得出是个女人羡慕、男人嫉妒的好身材。
那么马奥运炫耀的对象就......只有他了。
真是岂有此理!
千里眼当即买了个跑步机搁家里,每天锻炼:让你秀!让你秀!
骂骂咧咧跑了一星期,千里眼终于坚持不下去,把跑步机扔一边,就让马奥运秀吧,他累了,他要放弃。
最后,这跑步机就成了宙斯的专属,倒让它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想到这些,高冈忍不住发笑。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高冈抬头,目光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在你背后,屋顶上。”那人又说了句。
高冈转身一看,叶湑正坐在灰瓦屋顶上面,脚边放着一盘西瓜。
“上来吃西瓜,那边有梯子。”
高冈看过去,梯子在角落,养了一些植物,缠在梯子腿儿上。他抬头冲屋顶上的叶湑笑了一笑,走过去,扶住梯子,用力一提。
手再一横,将梯子放倒了。
叶湑一口西瓜噎在嘴里。
“我进屋看店去。”他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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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叶湑是从屋子里面下来的,原本这屋顶就与屋内有暗层相通,不必借梯子爬上去。
让高冈从梯子爬上来,本来就是她的玩笑话。
这时候是饭点,书店没了人,叶湑就拉出一个纸箱子,里面全是书,拿塑料绳几本捆成一扎。
箱子很大,高冈试探着往上提,太重,没提起来。
叶湑拍拍手上的灰:“你那车借我用一下,我去送送书。”
见他沉默不语,她又说:“或者你替我去送也行。”
他仍是没说话,叶湑无奈叹气,最后妥协:“得了得了,咱俩一起去。”
高冈把车从几百米开外的停车场里开过来,帮她把书搬上了后车座,等到叶湑钻进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又系好安全带以后,这才启动车子,往A大开。
这些书,叶湑告诉他,是送给A大学生的。
不收钱,全部由她读书时候的老师杨教授负责联系。她呢,就照着杨教授给的书单,找到书以后给他们送过来。
“我读书那会儿,赚的钱除了交学费、补贴生活,多余的都用来买书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主动提起大学时候的事。
高冈问她:“我记得你不是有个舅舅?应该工作了吧,他没给你打过钱吗?”
“还没有工作,他当时在国外读书搞研究,你知道的,留学开销大,一年少说也要十多万,他自己都顾不上。”叶湑说。
“不过,他们学校会给他补贴,做科研也有工资,够他生活付房租,除开必需的开销,有多余的钱他也会转给我。而且我不还有奖学金么,每年的奖学金也够我付学费的,我其实没你们想的那样惨。”
高冈轻咳了一下,偏过头去,没敢看她。
千里眼在家里常常回忆过往的事,每次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那会儿的叶湑有多不容易,多余的钱都拿来向他买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