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灰尘,细腻、均匀,颜色偏深;而地上的,颗粒却粗,颜色偏淡,甚至在指尖浮起一层白色,阳光照耀处,边缘发透。
这不是自然积累的灰尘。
高冈走出门外,在门口蹲下,叶湑瞧见了,跟过来,与他一同观察。
他拈起一点地上的土灰,对准阳光看了看:是了,屋内地面的灰尘,是从门口找来的,却伪造成陈晓冬处理脚印的模样。
好一个弯弯绕。
叶湑在身后叫他:“高冈,你过来看。”
“怎么了?”
叶湑小心翼翼地扫干净一小块地面,没了灰尘遮挡,下面的地砖完全显露出来。她指着砖缝,对他讲:“你看这缝隙。”
除了表面上残留的伪造灰尘,砖缝异常的干净,像是专门清洗过一样。
他看了看房间内其余物事,表面皆不干净,确实是五年没用的样子。如果是有人回来住,要打扫屋子,没道理只处理地面,而且在清洗干净以后,还特意覆一层土泥灰......
他脑中隐隐有了个猜测,扭头对着外面的同事喊了一句:“拿鲁米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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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鲁米诺试剂,喷到地面之上。拉上窗帘和房门,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去,在发暗的环境中,喷洒过鲁米诺试剂的地方一点一点发出蓝白色荧光。
发光的地方,主要集中在门后。他猜得没错,凶手清洗掉的,是血迹。
凶手要处理的也不是脚印,而是血痕。清洗地面应该是早就处理好了的,只是搬灰伪装没来得及,或者当时没想到。
所以那天高冈和叶湑过来,凶手所做的,就是搬来一堆土灰,洒在地面,以此来干扰他们的判断。
那么,这次他又杀的谁呢。
高冈看着门后血迹的形状,因为只喷洒了室内,所以恰恰断在门口,而那蓝白色荧光似乎要往门外延伸而去。
他找来几只黑色塑料布,让叶湑帮忙撑开,在门口搭了个屋棚,营造一个无光环境。在里面,将鲁米诺试剂洒在地上,顺着荧光的指引,一路寻找血的痕迹。
最后,蓝白色的荧光停留在了陈晓冬屋门口的矮树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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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墩下挖出了一具尸体,陈晓冬的尸体。
他全身□□,双手反剪,头、手、腰、双脚,皆被麻绳捆绑住,如岳飞庙里的秦桧跪像,呈现着一种谢罪姿势。
高冈注意到那捆人的麻绳,与他在山洞里发现的,绑缚在锅瓢把手上的麻绳,是一样粗细,有着同样的纹理。
陈晓冬死了有一段时日了,看尸体腐烂的程度,大约是这几起凶杀案里面,除了林细云以外,死得最早的。
尸体的眼睛被凶手剜了个干净,空洞洞的眼眶似乎注视着某处地方。高冈挪换角度,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往前,是陈晓冬的屋子;越过屋子,再往前去十几米,是半地穴房屋土坑,正对房屋的斜坡门道;从半地穴房屋继续往前,越过田野、越过土垄、越过水渠、道路,一直抵达远处的山丘......
陈晓冬的眼睛,最终望向的,是山洞里的林细云。
凶手将他埋于林细云自缢的树下,永远注视着那个被他残害的女人的长眠之处,他要陈晓冬赤身长跪,向林细云——赎罪。
***
到陈脉家的时候,他正在灶上给爷爷熬中药,药味飘散在空气中,一阵浓一阵淡,倒不难闻,香得很。
这些药都是陈脉爸妈从城里寄过来的,是在医院抓的最好的药。他家的钱,都用在爷爷身上了。
陈脉爷爷躺在床上,陈脉给他搬到了窗户下面,窗子朝西,陈脉他爸老觉得不吉利,陈脉爷爷却非说喜欢,他喜欢看傍晚的夕阳,血红一轮,金炽的光线穿透窗户,铺满整张床。
一家人只好由得他去。
看陈脉在厨房忙碌,叶湑问陈爷:“他年纪轻,不爱往远处跑么?”
“自己不走的,非留在这里,倔脾气!”他骂。
他孙子端着药碗过来,听到他爷骂他,便说:“我有我的打算,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啊,好好吃药,您的任务就是把身子骨养好了,别给您儿子、孙子添乱,我可就谢天谢地了。”
“犟牛!”陈脉爷爷接了药碗,咕噜地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该明天更新,提前到今天。4月4号停更一天
第56章 考古研究所保安
高冈对陈脉说的这打算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出来。
“说来也没什么,”陈脉笑了笑,“就东南边的那条山脉看见没有?风景可着漂亮了,这片山头,春天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杏花,那片山头呢,到了秋天,又是漫山遍野的红树林,冬天就更不得了,一下了雪,好像仙境!可除了咱陈家村,没人知道有多漂亮!”
他说得这样好,叶湑听着也觉得没有人看太可惜。
“咱陈家村人越来越少,没书读、没钱赚,但是就由着这里成一个空村吗?我从小长在这儿,我爷也在这儿过了大半辈子,家乡变成这样,我看不下去。”
陈脉打开手机,把一些视频点开给他们看。
“所以我想像这样,在山那边做直播,开发咱陈家村的旅游资源。最好由政府做成旅游区,这样咱陈村人就都陆陆续续回来,爸妈在外面也不用那么辛苦。”
这小少年,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高冈想起他们的来意,于是将之前在大柳树市场听到的,岁方宴对于凶手的描述,重复给陈脉和爷爷听。
不知道他们陈家村,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一打听,算是找对了人。
“你们说的,是野大个儿。”陈脉说。
“野大个儿?”
“我不是说以前和村里的大孩子四处玩儿吗?说的就是他。那时候野大个儿在读初中,他家里就剩他一人,要不是林老师坚持,他早就去外面打工了。”
“林老师?林细云吗?”
整个陈家村就一个学校,从小学到初中,拢共也只六个老师,陈脉虽没上到初中,却也是认识林细云的。
他点点头:“林老师对我们很好,以前陈晓冬见野大个儿长得丑,又还笨,就欺负他,好在被林老师知道,吃了一顿罚。野大个儿那会儿还是林老师班里的学生,她自杀以后,野大个儿就辍了学。”
说到这里,他愤愤不已:“要不是裴红秀的儿子伤害了林老师,她哪会轻生!这么好的人。”
陈脉爷爷原先一直默默在听,听到陈脉提裴红秀的名字,睁了眼,把喝光的药碗递给他:“再去给我弄一碗。”
陈脉一愣:“今天的份喝完了,还是不舒服吗?”
爷爷手指戳点着灶台的方向,嘴里喊着去!去!
“可锅里的药凉了,您要喝,我得重新熬。”
“那就重新熬。”爷爷坚持。
陈脉只好接过来,往灶上去。
等到陈脉走了,高冈这才看向爷爷:“为什么不让陈脉知道真相?”
陈脉爷爷撑着床坐起来,伸出手,把窗户关严实:“孩子们都很喜欢林细云,我们做大人的,就没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林老师生前遭受了那样的事。”
也算是给那姑娘,最后的尊重。她要还活着,也不愿意让孩子们知道吧。
“那他刚才提到的裴红秀的儿子是?”
“那是林细云的男朋友。”陈脉爷爷说,“林细云来陈家村学校,也是因为裴红秀的儿子,是陈家村人。林细云遭遇不测,这群孩子不知道真相,以为是裴红秀的儿子辜负了人家,是负心汉。”
“这裴红秀一家,倒也挺冤。”叶湑感慨。
“也不见得,”陈脉爷爷说,“林细云被陈晓冬糟蹋上吊自杀,没过多久,那裴红秀就四处串门,告诉街坊邻里,说是她儿子找到了新的老婆,准备在城里办婚礼,要大家都去捧捧场。”
准媳妇没了,找一个新的,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人家姑娘这边尸骨未寒,你那边就大操大办弄喜事,还不低调,非要搞得人人皆知。
那村里孩子这么喜欢的老师,被你家这样对待,孩子们血气方刚的,他不骂你骂谁?
“那野大个儿后来去哪儿了?现在还和村里人联系吗?”高冈问。
陈脉爷爷摇摇头:“不知道啊,好久没出现了,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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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陈脉这边没打听到野大个儿的下落,但至少,叫他们知道了凶手杀人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