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组立马针对现场展开工作,高冈来到木梯下方,蹲下身子,敲了敲脚下的木板。声音听着空旷,他于是摸到木板边缘,抠住缝隙往上一提,一丝凉意缠上他的手腕。
高冈心一凛,叫了人来,把木板揭开。
木板之下是一个墓穴,四面以竖直的木板作壁,周围一圈摆满了已经快要蔫掉的鲜花。坑底躺着一具白骨,全身笔直,尸体双手搁在腹部,姿势安详,尸骨上及尸体四周均匀铺洒着一层朱红色粉末。
看股骨和骨盆的形状,这是一位女性。
陆清野一面看着高冈传回来的实时画面,一面与他解释:朱红色粉末是鲜血的象征,在远古时期用赤铁矿磨成,被认为是生命的来源和寄生处。
“它寄托了一种希望,祝愿死者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复活。”
“那三个无辜孩子呢?摆在角落里,这又是代表什么?”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瓮棺葬要么是普通的儿童葬式,要么就是埋柱下做地基,显然,这里的三套瓮棺葬,哪个都不是。所以我猜测,凶手把他们用作陪葬,这也验证了我的另一个猜想。”
法医和取证员从山洞下来,高冈给他们让了位,站到一边,继续问他:“什么猜想?”
“从人面鱼纹到仰韶花纹,从孟冠礼的尸体摆放到这陈家村的陪葬墓穴,涵盖了新石器时代南北不同区域的文化,除了林颉知摹画的仰韶花纹、孟冠礼的尸体摆放是正确的以外,其余皆不成体系,细究十分混乱。
“所以这个凶手,对考古其实一知半解,是个半吊子。”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给你们说个秘密,上周在榜更新字数不够,在小黑屋待了一星期
为了避免再上黑名单,我打算,以后不申榜「狗头」
今日毒鸡汤小课堂:为了避免结束,我拒绝了所有开始
第51章 白骨枯花
法医对中间木板下的白骨做了检查。锁骨的骨骺线已经闭合,初步判断白骨主人至少已有二十八岁。
高冈在墓穴边上站定,看着忙碌的同事,观察了一会白骨周围半枯的野花,束束野花之下,又有已完全枯死的花条,在墓穴现场取证的同事一踩就碎。
抬头望向顶上的火膛洞口,从洞口泻下的自然光线落在墓穴,他定定地看着,沉思不语。
这火膛的伪装很麻烦,要下去,须得捅开坑底,进去以后还得拿泥土糊上洞口,做好层层伪装,以免着人发现。进出都一样,若是出去了,还要弄些烧焦的木炭余烬盖住坑底。
如此耽误时间,凶手仍坚持住在下边,还定期采集野花放在墓穴里,这得是有多重要的人,值得他这般不嫌弃。
他转身走到东南角的小床旁,摸了摸床头,手指一捻,只有少许灰尘。他摸出一张纸,将指头的灰尘擦净,正准备到另一头找线索时,忽然定住,视线锁定在枕头下方。
手伸进去,一寸一寸摸索,最后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回到墓穴那边,沿木梯上爬,出了火膛口,他拍拍身上的泥灰,抬头便见叶湑站在山洞外面等他。
见他出来,叶湑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高冈展开手掌,将照片送到她面前:“对这眼熟吗?”
这是一张被放大的证件照,半个巴掌大小,照片上的女人眉发浅淡、微微含笑,眼睛像盈了一汪水,见之忘俗。
叶湑眉心结成一团,接过来反复翻看,她摇了摇头,说:“照片上的人我不认识,但这个尺寸的证件照......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我’,是‘我们’,”高冈拿回照片,放密封袋里妥善保管,“我们在陈家村废弃的学校里见过。”
叶湑想起来了,他们在陈家村学校到过教职工办公室,门口就贴着他们的工作照片,因长期废弃的缘故,照片上的人面容模糊不清,但那照片的尺寸,与现在高冈手上的是一样的。
“再去一趟。”高冈收好密封袋,示意她一起。
驱车前往陈家村,村里人听说在陈晓冬家后面挖出了一具尸体,都有些好奇,没事做的全跑去凑热闹,这村里就更没几个人了。
他们熟门熟路找到教职工办公室,门上一共六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对应着一张证件照,只有一个位置空着,高冈将照片放上去——完全契合。
再往下,是照片主人的名字:林细云。
队里给他发来消息,说核验了白骨主人的身份,是一名二十八岁的女子,名字叫林细云,死于......五年前。
出了学校,高冈与叶湑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同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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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脉爷爷快八十了,虽然身体不好,难得口齿清晰,说话有逻辑;且就高冈阅人无数的经验看,陈脉爷爷自有一种难言气势,眼神极深。
找到陈脉家,开门的是爷爷。小少年正是好奇心最盛的年纪,知道村外发生了一起命案,得到他爷允许后,便撒了腿儿往那边跑,留他爷一个人待家里。
高冈出示了证件,说明他的来意,陈脉爷爷把门一让,迎他们进来。
他接过高冈递来的照片,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这孩子我认识,村里的人都认识。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过世。小脉读不成初中,就和她有些关系。”
高冈问:“您知道她怎么死的?”
“说来,也是我们陈家村闭口不谈的丑事。我知道,小脉已经给你们讲过了,那陈晓冬住过的地方也是小脉指给你们的,对吧?”
不等两人开口,爷爷继续讲:“他那时候还小,有些事知道得少,我们呐也不好给他讲太多。你们只知道陈晓冬犯了事儿,却不知那受害的姑娘正是这林细云。”
高冈皱起眉:“我们的法医检测出来,林细云死时也有二十八岁了,这陈晓冬......我记得犯事儿的时候,才十六七岁?”
爷爷鼻腔里挤出冷冷的哼声:“就是个畜生!他那会儿从镇上回来,同意去学校老老实实上课,村里人还说这畜生学乖了,走上正道了,谁知道内里包藏祸心。你们都不知道,学校一共六个老师,当时陈晓冬父母求爷告奶,就只这林细云愿意接纳他。狗娘养的!小畜生从一开始,就没安过好心!”
陈脉爷爷说到这里,顺不过气,大声咳嗽起来。
叶湑忙给他顺气,替他捋胸口。陈脉爷爷穿着旧式棉衬衫,薄薄的一件,隔着衣服能感受到面料之下温热的皮肤。叶湑的手忽地顿住,慢慢抬起来,悬在陈脉爷爷心脏上方,眼睛紧紧盯着陈脉爷爷。
高冈察觉不对,顺着叶湑的动作看去。
爷爷见他俩这般模样,掩住咳嗽,长长呼吸,而后自己缓慢地拉开领口,露出心脏处的皮肤。那里有一道骇人的伤疤,深深嵌进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高冈猛地抬头:“这是枪伤?”
陈脉爷爷不作声,把衣服拢好之后,才讲道:“以前在越南边境作战,弹片咻咻打过来,打在我这胸口,再过去一点就是心脏,好在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当年条件不好,不能手术,留了弹片在里面。”
这事陈脉爷爷没对外人讲过,就是当年,也只有陈脉他奶知道,那时候陈脉爸爸年纪小,不记事,也是瞒着不让他看。后来上了年纪旧疾发作,没法子,偶有几次严重时候,生活都不能自理,这才叫儿子孙子知道了去。
“要不是这里的弹片,我还能多活二十年!”陈脉爷爷一激动,脸上通红,并不住咳嗽。
叶湑赶紧给他递水。
等到情绪平复,陈脉爷爷一摆手道:“不说这个了,说林细云。这个陈晓冬吧,他不好管教,林细云去家访,到的时候正是农忙,陈晓冬家里人都在地里干活,就只陈晓冬一个在家等她。
“这小兔崽子在外头学坏了的,啥事都干得出,就在自己家把人姑娘给上了,这可是犯罪!那林细云清清白白一姑娘,哪能放过他不是?她留了证据,回去就给报了警。”
是了,这林细云的死确实不是陈晓冬犯事时造成的,若是还涉及了人命,他陈晓冬绝不可能只判五年刑。
“等到陈晓冬入了狱,一切尘埃落定,该有的报应都有了,只可惜了林细云这孩子。那件事之后,她还是照常去学校教书,我还说呢,事儿都已经发生了不能重来,她能看开就是好事,别和自己过不去。可是啊,她到底没能想通,在某天晚上拿了根绳子,到陈晓冬家门口,吊树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