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湑蓦地抬眼望向老神医。
他展开来摊到叶湑面前,与她对视:“这是老坎的病历单,你可以看看。已经到了肝癌晚期,就算没被人杀害,也活不久了。”
叶湑捏紧拳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出事前几天,老坎怕同屋的瘸子起疑,装作面瘫来黄桷坪找我开方子拿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吃药也只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他疼啊,怎么不疼?不吃点药,连觉都睡不着。”
老神医把病历单收好:“大爷要老坎去大医院,治疗的费用她来出,但老坎啊说什么也不干。他说自己活不成了,去医院就是浪费钱。后来,也就是老坎出事那天下午,他赶到交通茶馆,给了我一小笔钱感谢我给他看病,然后他就说要去找大爷说事。我听他的语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
听到这里,叶湑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北枝江。
“莫要误会,那天老坎来这里找大爷的时候,兄弟们都在。离开磁器口时,天都还没黑。他出事应该是在晚上。”老神医解释道。
北枝江轻叹一口气,走到摆放茶杯的橱柜面前,弯下腰从柜子里抱出一包东西,那东西用牛皮纸包着,显得沉甸甸的。
她道:“那天下午老坎来找我交代后事,把他这些年攒的钱全数给了我。他说等他死了,就把这笔钱送给同屋的那个瘸子......我当时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也没想那么多。哪知道当晚人就没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没动这笔钱,想等找到凶手后再给瘸子。”
“你怀疑瘸子吗?”叶湑问。
北枝江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啊。”
叶湑用眼睛丈量这笔钱的数量,估摸着有两本字典那般厚度,但面额不大,多数是五块、十块大小。算下来,应该也有两三万的样子。
袍哥素来重情重义,李老坎或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袍哥们,瘸子就如同他的家人一般。等到他死了,还希望在瘸子遇到困难时,兄弟们看在那是老坎“家人”的份上,能够帮上一把。
大概是不抱希望了吧,老坎在最后的日子里一句也没提过女儿。也是,都十多年了,要回来早该回来了。或许他幻想过妻子女儿在另一座城市过得很好,或许他还为此感到高兴,即便是那个世界里不再有他的位置。
北枝江扭动两下脖子,把颈椎弄得咔咔作响。
“不过我北枝江罩着的人,哪怕他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可活,我也不允许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提前收走他的命,不说提前一分钟,就算是一秒都不行。老子管他牛鬼蛇神!哪怕他是阎王爷,也绝不能行!”
第17章 匿名信
老神医早已经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北枝江重新在四方桌前坐下:“不是说你有办法找出凶手吗?怎么个找法?”
叶湑眼皮一麻搭,盯着北枝江没吭声,半响之后才说:“没法子。”
“怎么着,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啊?”北枝江声调拔高,语气不满。
“这么多人在屋子里坐着,我哪敢啊。我这个人呢喜欢清静,人一多,就紧张。”叶湑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北枝江,一杯被她拿起来,往虚空中敬了一敬。
说完一仰脖,将茶水饮尽。
北枝江觑着四周的袍哥兄弟,笑了笑:“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是吗?”叶湑上前一步,忽觉脚底有些异样,低头把脚一碾,才发现那是一只苍蝇尸体。
她脚尖点着地,把被踩扁的苍蝇抖落下来,然后说:“自然都是你的人,但却不是我的。”
明白了。北枝江挥了挥手,示意茶馆里的众人暂且离开,让她与叶湑单独处一处。
一直躲在门外的高冈无声地骂了句粗口,耳朵里的设备突然失效,什么也听不见了。茶馆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条凳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屋内传来杂乱而克制的脚步声,且那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
高冈不再停留,趁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沿着小青石板路快步返回磁器口古街。
小章等在酸辣粉店门口,耳朵里的对话一消失,他就立即做好了冲下去的准备。怕是不怕,把证件一亮,那群袍哥应该没胆子与他们硬杠,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打草惊蛇。
好在不等他行动,青石板路上就冒出一个头来,是平安归来的高冈。
高冈与小章眼神一碰,后者立刻会意,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等到高冈走出去十几米远后,才掉转头跟过去。
高冈一边快步走,一边与跟上来的小章交代:“回去以后,叫你们刘队调出磁器口的监控,找找李老坎遇害那天的踪迹;还有,让他重点查一下北枝江这个人,看看她有没有前科,弄清楚之前暂时不要动他们;另外还可以查查那个叶湑,在她身上或许能找到凶手的线索......你直接拿窃听到的信息给老刘听,不用我交代他也明白。”
小章点点头,道了声好,又说:“那您呢冈爷?”
“我吗?”高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家早已消失在茫茫人群里的酸辣粉店。上个月在首都抓到的“袍哥”范三,与北枝江这群真正的袍哥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他没答话,脑海里想的全是江边那个孤身一人闯茶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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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的人全走到门外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叶湑注意到其中就有先前那个被叫做“二爷”的老人。
倒不能说这留下的都是北枝江最信任的人,在她眼中,所有袍哥成员都是兄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受她信任的人早已经被赶出公口去了。
现在屋子里坐着的,应该是袍哥组织里地位最高的那几个人。
“现在可以说了?”北枝江瞥了她一眼。
叶湑这才在北枝江对面坐下,没法子,北枝江已经做了让步,她自然不能得寸进尺。
“不是我找凶手,而是......”叶湑紧紧盯着北枝江的双眼,一张嘴上下张合,从里面吐出来的的字句让在座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凶手在找我。”
说完这话,她两指伸进衣兜,从里面摸出一张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内页。
“上个月我在家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上的内容我誊抄到笔记本上了,就是这张。你看看,或者我给你念出来也行......”
北枝江竖起手掌,打断了叶湑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就连全身的血液也都凝固住了,纸上是叶湑漂亮的字迹,可内容却像魔鬼一样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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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叶湑女士,
您好!
这是我第一次通过这样的方式与您联系。或许现在的我之于您只是个陌生人,但是没关系,过不了多久警方就会公布我的通缉令,到时候您就认识我了。
没错没错,你猜对了,我是个杀人犯。
我想在重庆渝中老城区杀死一个棒棒,你觉得我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或者还可以猜一猜我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哦呀哦呀,这并不重要,我说笑的。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给你发这份邮件完全是个愚蠢的行为。老祖宗说吃什么补什么,我想吃人脑大概会让我变得聪明一些,虽然影响有限,哈哈。重庆的天总是灰蒙蒙、雾沉沉的,人待久了大概会不开心吧?
您要吃烤脑花吗?加些辣椒和孜然,味道或许会更好。
哦对,别忘了还有蒜泥。
祝愉快!
一个筹备中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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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整封邮件,北枝江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出的汗将那张薄薄的纸洇湿了大半,纸面如同波浪般起伏,赫然是手指的形状。
她看向叶湑,声音微微发抖:“这真是凶手发来的?”
叶湑轻笑一声,似乎对这封邮件所代表的含义浑然不在意:“说不准,但我们只能从这里面入手。”
收到邮件时,她虽然对此持有十二万分的怀疑,但却仍旧让千里眼替她留意了一下重庆这边的消息。
她并不指望能得到后续消息,在她看来,这充其量是一出恶作剧。却不曾想,仅仅不到一周,千里眼就把从重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李老坎遇害的细节并不清楚,但与凶手发的匿名邮件内容大致能对应上。
叶湑想,如果她能再上心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