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57)

周才英这个人,其实不蠢,当时他一察觉到皇城司内外衙的通道有埋伏,立刻就逃了。眼下程昶活着的消息传回金陵,他知道自己深陷危境,必然会往城外逃。

云浠虽不知道程昶具体是要做什么,但也猜到他是想保住周才英这个证人,并不多问,只管跟着他往府衙后门走。

刘府尹跟在一旁,献计道:“殿下,您与将军独自回京,未免有些危险,不如告知小郡王一声,由他带着兵马一起?”

程昶略一顿。

程烨为人正直,若是寻常琐事,找他帮忙未必不可。

但他和陵王之间积怨已深,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里头水太浑,旁人未必愿意搅进来。

眼下在这里,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云浠和田泗。

是以虽然有危险,他必须一搏,左右卫玠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带着人到城东门来接应他。

刘府尹见程昶不语,又问:“殿下回金陵前,还有什么吩咐?”

程昶看他一眼:“管牢你的嘴,等明早有人问起,再说我已回了金陵。”

“是。”

府衙后门的快马已备好,程昶和云浠翻身上马,扬鞭打马,疾速往金陵赶去。

自己在扬州的消息,想必最迟子时也该传到金陵了,陵王出手果决,恐怕早已派出了杀手围堵周才英。

程昶思及此,不由自责。

他真是太大意了,万没想到周才英竟然在陵王手下苟得一命!

他该多问一句的。

夜风渐劲,一路御风疾行,到了金陵东郊的驿站附近,风里忽然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程昶与云浠同时勒停了马,借着月光四下看去,只见驿站道旁横陈着不少身着黑衣的尸体。

两人心中疑窦忽起,正欲下马细看,就在这时,驿站的驿房后,忽然传来“喀嚓”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碰落了。

云浠异常警觉,当下步子一折,便朝驿房那里走去。

驿房后出现一人,他见云浠走来,稍退了两步,瞬间调转身,没命似地奔逃。

可他逃得再快,哪里快得过身轻如燕的云浠?

云浠几步跃上驿房顶,飞身而下,落到那人身前的同时,取下腰间别着的剑,将剑柄抵在了他的喉咙前,“谁?”

这人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蹲下身抱住头:“别、别杀我!别杀我!”

程昶听得这声音,觉得耳熟。

他走过来,擦亮一根火折子照在近前看了,果然正是周才英。

周才英也觉察出眼前这二人并非先时要取他性命的黑衣杀手,从手臂中抬起脸,怯怯一看,顿时瞪大眼:“明、明婴?”

他刚被追杀过一场,眼下怕得厉害,见到程昶,虽然震惊,一时也顾不上问他为何竟活着,只蹲在地上瑟瑟颤抖。

程昶的目光掠过四周横陈的尸体:“你做的?”

“不是。”

云浠借着火折子的光,就近看了一眼,对程昶道:“三公子,这些黑衣人都是被一刀毙命,手法十分利落,他半点功夫没有,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方才、方才这些人要杀我。”半晌,周才英才吃力地解释道,“有个人,出来,救了我。”

“谁?”

“不知道。”周才英道,“天太黑了,他罩着黑斗篷,遮着脸,我看不清。”

“就一人?”云浠愣道。

陵王手下的杀手,功夫绝对不低。

只一个人,非但能手法利落地解决掉这么多杀手,还能护住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周才英,这是何等本事?

“对,就一个。”周才英道,“这人,方才还在这里,刚离开不久。”

“我还以为……还以为他不管我了,眼下想想,可能是听到你们的马蹄声了吧。”

还能听蹄辨音?

云浠怔住了。

莫说在金陵,便是在整个大绥,有这样的本事的人也不超过十人。

难道是卫玠?

不,不可能是他。倘是卫玠的话,看见他们来了,何必离开?

可是这金陵城里,还有谁会闲来无事救周才英一命?

程昶问:“这个人除了罩着一身黑斗篷,还有什么别的特点没有?”

周才英细想了片刻,道:“有、有!”

“他好像,只有一只手臂。”

“一只手臂?”

“对,他跟人打斗时,只用左手,右边的袖管子,好像、好像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勉强算个1.5更吧,明天再更一个四五千字的大肥章,咱们双更就算搞定了行不?

——卑微作者在线拼凑撕碎的flag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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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一个……空了的袖管子?

云浠听了这话, 不知怎么,脑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可还未等她仔细分辨这念头究竟是什么, 又被一丝无着的荒谬之感压了下去。

周才英见云浠失神,一咬牙, 爬起身作势要逃。

然而不等他走出两步,只听程昶凉凉地道:“你眼下还跑得了吗?”

周才英回过头,看了看程昶, 又看了看周遭的尸体。

他心中的惊骇并未平息,但先前那个罩着斗篷的人已帮他把所有的杀手都解决了不是吗?

他只要趁机跑,躲起来,等杀机过去就能平安了不是吗?

程昶又道:“你以为,陵王手下的杀手, 只有这么几个?”

“这些人, 不过是他派出来试探你有多少帮手的。”

“他想动你, 其实根本不需费力杀你。”

“你、你什么意思?”周才英听了这话,愕然道。

此时已是丑时,夜色稠得像墨一样, 火折子迎风轻漾,在程昶的手心里明明灭灭。

“你是可以逃, 可以出城, 但你想过你的家人吗?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几房兄弟?”

“我父亲好歹是原礼部郎中,现司天监少监, 且周府一家是太皇太后的近亲,他杀我便罢了,如何会对周家的人动手?”

“那又怎么样?”程昶朝周才英走近一步,“我是什么人,琮亲王府何等地位,他不也照样下得去手?你算什么?周家又算什么?”

离得近了,周才英这才从程昶的眉眼间辨出几许森森冷意,他本以为这样的冷意是因春寒所致,然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由怨恨而生的戾气。

皇城司的涛涛火海未焚其身却在他心中燃起难以将息的烈焰,在这浓夜里,他仿佛是阴司而来的无常,饱经催魂折魄之苦,连手间的一簇光也成了黄泉之火,明灭之间生杀予夺。

周才英吓得跌坐在地。

他直愣愣地望着程昶,半晌,又急又怕道:“哪、哪怕陵王想杀我,可我到底在他手下苟且了一年,换作你,你就能保住我么?你只怕是比陵王更想要我的命!”

皇城司之火,他纵然事先不知情,可程昶的“死”,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早在柴屏让他把程昶诱去皇城司时,他就猜到他们要设计害他。

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胆大到要取这位王世子的性命。

程昶在周才英身前蹲下身,看入他的眼:“这一点你说对了,我是不大愿意保你,但是,”他一顿,忽地淡淡一笑,“如果我想让你死,却比陵王更容易。”

“死”之一字入耳,听得周才英心头一凉,也听得一旁的云浠心头一凉。

她借着火色看向程昶,他的眉目清冷如昔,却不知为何,与以往有一些不一样了。

周才英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日在皇城司内外衙通道活下来的人只有三个,除了我,就是你与柴屏。因此事实究竟如何,全凭我说了算。我知道你现在想跑,不想帮我指认柴屏,你既然要为虎作伥,那你就是柴屏的同党。待会儿天一亮,我到了陛下跟前,只需说是你害的我,任你逃到天涯海角,禁军都会将你追回来,说不定还会连累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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