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仙,你怎么了?”锦觅咬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本心伸手覆上他的脸庞。
她所认识的润玉仙,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都该是“闲云不系东西影,野鹤宁知去住心”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面看似无恙实则心在偷偷的哭泣!
锦觅鼻子一酸,突然也有种想哭的感觉。
润玉顺势握着她的手,声音沙哑的说道:“我没事,我只是记起了一些儿时的事情。”
锦觅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开口追问。
润玉道:“我记得,儿时随母亲一起居住在太湖。一度我以为自己是一条长得怪异的鲤鱼,因此那时候总是被水族其他孩子欺负却不敢还手。为了成为一条鲤鱼,割龙角,剐龙鳞,遍体鳞伤,却也无济于事。”
他苦笑:“父帝是龙,母亲是龙鱼,我怎么可能是条鲤鱼。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没想到,那次反抗竟让我尝尽苦果。”
锦觅已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可她怕润玉看到,低着头强行压下已涌至喉间的哽咽。
“……我的那些衣服,都是被我自己的鲜血染红的。一层未干又染一层。从出生起,我便被母亲藏在湖底最为幽深黑暗的地方,暗无天日的活着。觅儿,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锦觅没有回答,不是她不知,而是她知道润玉仙并不需要她回答。
“是寒冷,失血过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脏肺,骨髓。冷到极致我感觉自己五内俱焚,全身脏腑,骨头,仿佛都在沸腾。恨不得烧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
“如今想起来还冷得直打哆嗦。”润玉颤抖着说道。
锦觅的心痛得要命,一时间她根本分不清这疼痛是因为润玉仙的遭遇还是因为有心疾。她忍不住伸臂紧紧的抱住润玉:“别再想了,润玉仙,这般难过的事情不如忘了更好。”
润玉依旧沉浸在回忆中:“……实在太难熬了,每一天我都恨不得一死了之。等我再大一些,能够完全幻化成人型,我便极少以真身示人,鳞片下那一身伤疤,丑陋,屈辱,实在不堪。”
锦觅非笨嘴拙舌之人,但此刻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能体会到当时润玉仙的绝望和无助。这一刻,她真的非常怨恨润玉仙的母亲,尽管润玉仙的出生是个错误,她也不能让一位稚童为这错误买单啊!
“后来,偶然从一条老青鱼那里得知,鱼离水必死,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跃出了水面……然后,我遇上……”
随着记忆一幕幕的重现,润玉仙像是想起什么,他神情凝重:“原来不是她遗弃了我,是我,是我离开了她。”
刹那间,他如梦初醒。
锦觅直起身抬头看向润玉,最后一点她听的迷迷糊糊,如坠梦里,润玉仙怎么如此激动,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润玉歉意道:“锦觅姑娘,润玉今日不请自来,又说了些不合时宜的往事,倒是唐突了锦觅姑娘。”
这时,他看到锦觅脸上还未拭去的泪珠以及通红的鼻尖,他的眼神一时之间柔的似要溢出来:真好,觅儿还是那个觅儿。
因陨丹破裂而一直惶恐不安的心也如这滑落的泪珠一般安心落意下来。
润玉仙在透过自己看谁?
锦觅心口又是一阵刺痛,她强颜欢笑道:“润玉仙,您太客气了,您来找我倾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说明润玉仙把我当朋友看啊!”
润玉此时已完全想起了往事,想到之前对母亲的指责和怨怪,他自责不已,明明是他自己受天后的欺骗吃下浮梦丹选择离开,最后却怪罪到母亲身上,那天夜里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跟天后走了,对母亲而言,想必是很深的打击和伤害。由此可知,他是多么的不孝啊!
于是,他跟锦觅道别后,再次前往洞庭湖。
******
秦潼将自己好不容易搜刮到的各种小玩意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
旭凤面无表情的看着。
“王上不喜欢?”
旭凤伸手翻了两下,点着七巧板、九连环和拨浪鼓等物叹气道:“你们是笨蛋吗?本王让你们找些新奇讨巧的小玩意,不是小孩子们玩的玩意。”
秦潼也很无奈,乞巧节是女儿节,王上为了留下圣女,以乞巧节为借口已是不合规矩,幸好圣女对王上有意并不介意他不成体统的行为。
秦潼却不知他眼中大度宽容的锦觅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原装货,她自小在圣医族长大,从没过过乞巧节,自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乞巧节跟前世的乞巧节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古代的乞巧节重点在“乞巧”上,女子会在这一天七夕观星,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投针验巧,祈求姻缘,种生求子,晒书晒衣,拜织女,拜床母,拜魁星等。
根本不可能出现前世那种男女同游,互赠礼物,月下诉衷肠等行为。
正因为锦觅不知道,所以她才大大咧咧的邀请润玉仙一起过节,并送礼物;也正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一些行为才让秦潼误以为她也喜欢旭凤。
“既然王上都不满意,那臣再去搜罗些其他小玩意儿,这些我先撤了。”秦潼俯身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等等”旭凤按住他的手,指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盅说道:“这个留下。”
旭凤拿着小盅献宝似的去找锦觅,远远地看到锦觅捏着一个物件翻来覆去的把玩。
那物件也是奇特,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锦觅看着那东西不知在想什么,愣没发现他的靠近。
旭凤抢过那东西,仔细一看,似是一枚鳞片,只是不知是何鳞片,竟如此之大。
“这是何物?”旭凤问道。
“唉,王上,您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很稀奇吗?”旭凤见锦觅一个劲盯着自己手中之物,很是紧张的样子,愈发好奇:“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何物,似是鳞片,可我见过最大的鱼也没有这么大的鳞片!”
锦觅迟疑了下,不太想告诉他。
旭凤将手一缩:“你若不告诉我,这鱼鳞本王就没收了。”
“什么鱼鳞,这是龙鳞!”锦觅无奈只能说出实情,她挺后悔的,就算在想润玉仙的事情,也不该将那龙鳞取出,现在好了,龙鳞在他手中,连强行收回体内都不能了。
“龙鳞?”旭凤一副“你逗我呢”的表情。
“这是我认识的一位神仙所赠的,你快还给我!”锦觅去抢,却被旭凤躲开。
“神仙!什么神仙啊?叫什么名字?是男神仙还是女神仙?”旭凤瞬间来了个三连问!
“就是……润玉仙啊!您问这些干什么,您又不认识他!”
原来是他!他竟是个神仙,怪不得秦潼一直查不出此人。旭凤高昂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这世上哪儿有龙啊,我看你是被骗了吧!”
“若是没有龙,你们当君王的何必自称‘真龙天子’!”
“你……”旭凤当场被问住了。
锦觅骄傲的说道:“润玉仙才不会骗我呢!他对我可好了,救过我好几次呢!”
“对你好,救过你!”旭凤蹙起眉峰,质问道:“你们见过几次啊!”
“这不是重点,王上,重点是您该将龙鳞还给我了。”
旭凤不但没有还的意思,反而说道:“书上说,一条龙的逆鳞,只有咽喉下的一片是月牙状的,可是,龙之逆鳞,拔之将死,触之必怒,有哪条龙会傻到让人去碰,又有哪个不怕死的会去拔呢……”
“王上……”锦觅忽然打断他的话,幽幽的问道:“您是说龙只有一片逆鳞,而这逆鳞拔之即死?”
“是呀!”旭凤终于发现锦觅脸色不对,他紧张的问道:“锦觅,你怎么了?”
“为了成为一条鲤鱼,割龙角,剐龙鳞……”昨夜润玉仙的话她仍历历在目,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剐龙鳞”中的“龙鳞”还包括逆鳞。润玉仙的母亲到底在想些什么,正所谓“虎毒不食子”,难道她真的恨润玉仙恨不得他去死吗!
“啊”锦觅突然失声叫道,同时她伸手紧紧的按住心口:“好痛……!”
“锦觅,你哪里疼?”旭凤急的手足无措,他大喊:“来人,来人啊!”
“王上,别喊了。”锦觅抓住他的袖子:“我没事的,只是心痛的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