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97)

旁边站着的是大姨和杨梅。

大姨露出三分急躁,三分幸灾乐祸,余下的大概是讽刺,跟倪母说,“你看吧,我就说是她,你闺女这模样,跟你年轻时候一样,可万里挑一着呢,怎么都不会认错。”

“啧,不过你别说,我也不敢相信,这大庭广众的,怎么跟个比她大那么多的老男人搂搂抱抱哦。小芝不像这样的人,而且,我看这人都快跟她爸一个年龄了吧。”

这话说得过了。

陈烟桥看着是比倪芝年龄大不少,倪芝不喜欢他把胡子刮了,他这几天出门,都修得齐整有型,显得成熟性感。

杨梅拉她妈,“妈,你别说了。”

倪芝的大姨,年轻时候,远没有这般刻薄好事。两个女儿,倪母样貌出众许多,年纪相仿,少不得被人拿出来做比较。直到倪芝大姨,找了个好老公,铁饭碗公务员又长得帅,过了段好日子。而倪母嫁了老实巴交的倪父,大姨觉得扬眉吐气一番。

后来,她男人受贿,进去了。离了婚,大姨成日回娘家哭惨,又愈发怨气。到底是亲姐姐,倪母便时常陪她。所以倪芝她们家里,活动基本上都在倪母家那头。

前些年已经平复了许多,今年大抵是因为杨梅找了个所谓的金龟婿,大姨有种苦尽甘来的刻薄感和报复式炫耀感。

主要是最近这些话,都正好说到倪母心坎儿了。

愈发怒火中烧。

倪芝有些遍体生寒,她也没想到过,竟然会这般巧和,几人来了同一个商场,还偏偏撞到了一起。

她今天出门的理由,还是冯淼,这下被直接撞破。她最不想现在面对的,就是难以说服父母的鸿沟。可想而知,这样一来,倪母对陈烟桥的印象会差成什么样。

倪芝看了眼陈烟桥,还靠他怀里,喊了声,“妈,大姨。”

倪母已经劈头盖脸地骂出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你不害臊啊。满嘴谎言,你给我说冯淼,冯淼呢?立刻给我滚过来。”

陈烟桥苦笑,其实这么一看,和倪芝有几分相似。

她们都是瓜子脸,下巴尖而翘,只不过讥讽的那个女人显得刻薄些,倪母依稀还能看见些古典美人的影子。倪芝这张脸上,最点睛的便是眼睛,媚意横生,才显得跟她们气质不太相似。

陈烟桥不过是出于学美术的职业习惯,几秒钟辨别了面部特征。

事实上他压根儿没心思细看。

陈烟桥心里的无奈不亚于倪芝,两人虽然没公开谈过,但都知道家长这一关是难题,刻意回避着。

他父母肯定对倪芝不会有半分不满,只不过倪芝父母,换任何一个正常好人家姑娘,也不愿意姑娘找一个大十来岁,条件一般,身体不好,又坎坷的男人。

明明她有的是选择。

陈烟桥松了揽在倪芝腰上的手,劝她,“先跟伯母回去吧。”

倪芝反倒按住他的手,用纤瘦的手握住他的。

她早有心理准备,父母会激烈反对,只不过这样的巧合,让冲突提前了。

她若退缩了,陈烟桥更不好努力。

倪芝靠在陈烟桥宽阔的肩上,语气坚定,“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陈……”

她还没说完,就被倪母打断了,“给你三秒,你给我过来,我回去收拾你。我不想在这儿让人家看我们家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烟桥本该是愁容,被他家小姑娘的动作几乎要逗笑了。

正面硬刚,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这样倔,也不是倪芝了。

倪芝还在跟她妈吵,语气倒是冷静自持,有条有理,“怎么杨梅可以,我就不行?你不是还催我相亲吗?现在不需要了。”

“人家找的什么人,你找的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说陈烟桥不好,倪芝的眉拧起来,“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和选择能力,不需要你们指点我找什么样的人,他”

陈烟桥被她按住的是右手手腕,这丫头又使了点劲儿。

他挣了一下,低声叹息,“丫头,我手疼。”

倪芝下意识松了手,陈烟桥退后一步,眼神安抚,“你先跟伯母回去。”

他加重语气,“听话,这事儿该男人处理。”

大姨还在幸灾乐祸,“哟伯母,我看叫姐姐就行。”

陈烟桥没搭腔,又退后一步,彻底离开倪芝方圆一米的圈子。

随后,陈烟桥半弯了腰冲几人低了低头聊表歉意,“不好意思,我这次来就是想登门拜访的。是我拖延了,举止欠妥,别怪小芝。”

陈烟桥看了眼倪芝,“别倔。”

看向倪母,话又说得低眉顺眼,“过几天,还请伯母给我登门拜访的机会,不妨先了解了解。”

倪芝没想到,他粗糙惯了,话又少,都跟些吃火锅的食客和大伟这样的服务员小哥打交道。

还能说出这样还算周全漂亮的话。

只是他那么高的个子,刷就弯下去了,低着头还能看见他头顶旋儿里白发参差。

看惯了陈烟桥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脸,看他顶天立地,看他一人过活,看他痛苦里,却这般为她折腰。

倪芝心里像被一把钝锤重敲了一下。

他的那句话还在耳畔,“这事儿该男人处理。”

被倪母拉拉扯扯,走到扶梯口,她回头看了眼。

陈烟桥穿着那身儿显旧的黑色棉服,倪芝因为熟悉,一眼就辨出来。他靠着透明玻璃的扶手,周身气压有些低,手插在头发里,在目送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唔,写了几章终于卡到这里了,我太难了,总感觉前几章就能写到这个情节,可算到了。

第68章 第 68 章

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地响, 门外的争执经久不息。

春节是该有种种热闹的,但不该是这般热闹。

从倪父回来到现在, 倪芝起先还会站在门口听上一听, 没少听见说陈烟桥不好的,倪母骂人嘴毒。“你说她找的都是些什么二流子。”

倪父声音沉, 隔着门听得隐隐约约,“以前姓冯的那小子,你也是这样说的, 现在不是又觉得人家不错。”

“你也不用在这儿教训我,你是没当面见到,那个颓废样儿,至少比你闺女大十年。”

到后面她听不进去了,出去吵也无济于事, 便戴上耳机, 自欺欺人地敲论文。

手机里弹出来, 商家说蛋糕可以取了。

倪芝想了想,改了单,直接派送到酒店。

她发信息问陈烟桥, “回酒店了吗?”

陈烟桥正在窗边坐着抽烟,从窗口俯瞰外面这高高低低的楼。

“回了。”

其实他没有多愁, 到这个年纪, 他更愿意去想,切实能实现的。两人都清楚,在一起必要要面对家长压力。

白昼室内光线好, 他的侧影映玻璃上,只有个模糊的轮廓。晃了个神儿,好像是余婉湄在阳台上偷偷对他笑。

他以前就过过这关,余婉湄父母那时候也不同意,觉得搞艺术的行为浪荡,看着流里流气,还听陈爷爷说过他交过女朋友。后来拗不过闺女,她性子静,话少,主意却正。

第二年就默许他俩在一起了。

烟头烫了指尖。

陈烟桥视线往玻璃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倪芝父母同意,这个城市有没有地方让他落脚安身,养家糊口。

蛋糕送到门口,陈烟桥把烟碾烟灰缸里。

到底是小姑娘。

外面的人问他,“要帮您点蜡烛唱生日歌吗?”

不过是蛋糕店惯例的服务,看陈烟桥的厌世脸,沉默又平静地接过蛋糕,配送小哥说了句,“那祝您生日快乐。”

陈烟桥开口,“要。”

配送小哥稍有些惊讶,很快就进屋,点燃蜡烛,陈烟桥说不用继续了,道了谢。

陈烟桥看着数字蜡烛“35”,上面火苗摇曳。

他十年没过过生日,都是自己下碗面作数。

25岁时候的生日,在他回家前,提前切的蛋糕,就在烟.巷工作室里,谢别巷还有几个大学里玩得好的兄弟。

25岁的蜡烛长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是随便插了几根儿蜡烛,还是数字的。吹灭那刻许的愿望是烟.巷发展起来。那段时间和余婉湄吵架吵得凶,催她假期早些天回来,俩人在成都呆几天再回家也不肯。

这一滴滴淌下的烛泪,慢慢化掉的蜡烛,是他逝去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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