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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的疼痛在被反复抚慰之下,终于缓和下去。
奕舒拉住江侵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时间还早些,街边的早餐店都没开门。
又不能在这种关头就这么带江侵回家。
奕舒带着江侵去了河边。
这条河几乎贯穿了大半个南城。
也途径了老宅。
以前,有什么事,奕舒总喜欢来这边,看着静静地河水,好像一切都能过去。
两人慢慢踱步到河边,然后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奕舒靠在江侵怀里,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讲话。
清晨安静的风里,奕舒看到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一点一点的亮,取代了原先的阴翳。
也不过一个多小时。
天,好像就快亮了。
万物匆匆,河水滔滔,这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在不停的消失。
人,也一样。
幼时的记忆明明还鲜活的存在在脑海,转眼,记忆里的人,却不在了。
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人会不停的离开。
好半天,奕舒盯着远方,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江侵,你说,生命中的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段时间吗?”
江侵垂眸,眼神温柔:“不是。”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永远都在。”
我这个人,只要你想,可以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第64章 青梅
一中高三这一届过了初五就要开学。
江侵初六到的学校。
奕舒却是请了两天假,等奶奶葬礼结束才赶了回来。
初八早晨,她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然后安安静静在自己座位坐下,翻开书,垂下眼睫。
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
神情里透着一点恍惚。
教室里,不好太明目张胆。
江侵微微倾身凑过去,才趁旁人不察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低声问:“你还好吗?”
指尖落下一点暖意,奕舒回神,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总觉得心口有些发慌。
好像漂浮在空中,踩不到地面。
茫然,又疲倦。
可很快,杨潇从外面进来,单手撑在桌面,对着黑板扬了扬下巴:“112天了啊,吃东西的,讲话的,偷偷玩手机的,都自觉点。”
奕舒微微一怔,顺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向黑板。
才意识到,只余下三个月,就要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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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件事对她影响有多大,日子,还是恢复了平静和忙碌。
黑板上的数字一天一天减下去。
各种大考小考愈发的频繁。
班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那丁点心慌,很快被压在心底角落,奕舒被迫推着,按部就班的,麻木的,向前走去。
直到,又一周结束。
为了接下来的模拟考,各科老师布置了不少习题册。
周六,奕舒吃过早餐就出门去买习题册。
有几本只在指定的书店有,奕舒打了车过去。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书挑好,结账离开。
正是最繁华的地带,车很好打。
很快,奕舒就打到一辆。
刚上车,司机发动车,奕舒习惯性的看向窗外。
某个转角的西餐厅,却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隔了些距离,不大清晰。
尽管如此,几乎是一瞬间,那些被压在心底的慌乱就开始往出钻。
而随着车子驶出去,掠过转角,透过玻璃,彻底看清那张脸时,那些心慌,全部密密麻麻的钻了出来。
奕舒脸色发了白,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习题册,望着车窗外,颤声道:“麻烦停车。”
刚发车,还没走几米,就被喊停。
司机一头雾水,可也不好说什么。
奕舒慌乱到忘了良好的教养,甚至是来不及说一声抱歉,就跌跌撞撞的下了车,一路往西餐厅跑去。
当距离西餐厅还余下两三米,奕舒透过一辆车看到玻璃窗后的那两人时,却再无法动弹一步。
这次,没看错。
是奕明诚。
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
似乎就是上次的女人。
年轻又漂亮。
此时,奕明诚正拿了纸巾给她擦唇角,神情的温柔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温柔,曾给过秦柔。
如今,也给了别人。
这么近的距离,连奕明诚眼角笑出的轻微褶皱都清晰无比。
奕舒再无法欺骗自己。
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袋里的习题册砸在地面,乱七八糟。
一如这些年她对奕明诚的信任和爱,碎的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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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舒是蒙在被子里哭着睡过去的。
醒来时,隔着一层楼,听到了客厅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揉着肿痛的眼睛坐起身来,下楼。
还未走下去,楼梯拐角处,却隐约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暴怒的争执声。
“奕明诚,衬衫上的口红印,你怎么解释?”
“我说过了,我喝醉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喝醉了,不知道吗?你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骗你?”
“阿柔,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别喊我这个称呼,我恶心。”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好,是我无理取闹……”
……
最后,客厅里只余下秦柔含了无数嘲讽和失落的啜泣声。
当初年少时,秦柔是陪着奕明诚一步一步白手起家的。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
记忆里,奕舒几乎没见她哭过。
她那样要强,可此时,哭的连声音都压不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一幕,奕舒也许也会觉得是有什么误会。
可现在……
她手指紧紧扣在楼梯扶手,眼睛通红。
好半天,才用力蹭了一下眼睛,下楼,走到秦柔旁边,抱住了她。
抱住了这个总是拼尽全力呵护着她,呵护着这个家的,女人。
本来准备再开口说什么的奕明诚,见到奕舒下来,表情缓和下来:“舒舒,你怎么下来了?”
尽管有些醉意,对着她,奕明诚的脸上,依旧是疼爱的温柔。
从前奕舒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父母感情和睦,把她宠的跟小公主一样。
可现在,这些,都变成了笑话。
尤其是奕明诚面上的温柔。
奕舒觉得心口像是一下一下被人拿刀扎着。
她垂下头,甚至没办法去看奕明诚。
只轻轻拍着秦柔的背,垂下眼睫,轻微发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过的沙哑:“爸爸,你还要瞒着妈妈,到什么时候?”
奕明诚和秦柔皆是一僵。
奕舒顿了一下,才哽着声音,继续说完:“我都看到了,在天河街西餐厅……”
面上的僵变成了慌乱,素来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奕明诚,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连站姿,都变得有些无措。
他爱极了奕舒。
可不曾想,有朝一日,让奕舒亲眼见到了他的不堪。
奕明诚步伐有些凌乱的上前几步,却又在距离奕舒还有一米时生生停下:“舒舒,爸爸……爸爸,有自己的难处?”
难处?
奕舒嘴唇抖了一下:“什么,难处?”
“公司的事情一直不顺利,你奶奶……又出了那样的事,爸爸只是,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只有你苦,妈妈不苦吗?”奕舒闭了下眼睛:“妈妈,又做错了什么?”
睁开眼时,奕舒眼底含泪的看向奕明诚。
这个她敬了,爱了十七八年的男人,此刻给予她的,却只有陌生。
记忆里的奕明诚,是有担当有责任的,是意气风发的。
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房间里的气氛,沉闷到让奕舒喘不过气来,再也,无法故作平静。
只落下一句“爸爸,我对你太失望了”,她低低啜泣一声,跑了出去。
跑出几百米,站在铁艺大门外,奕舒喘着气停下。
夜风刮过单薄的衣服,顺着缝隙钻进去,她茫然的眨了眨眼,才觉得,夜里的风真冷。
吹的人心口真疼。
而她站在这里,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半晌,她缓缓蹲下去,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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