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说道:“他要出去赚钱养家啊,没有父亲,我们母子三人那来吃穿?那来的大房子住?哪来的佣人和夫子?养孩子本来就是母亲的责任,所有母亲都这样为孩子付出,就你非要和父亲斤斤计较。”
曹静苦笑道:“对,当初是我没有用,一旦离开你父亲,就给不了你们富足的生活。我给过你们选择,跟我还是跟你们父亲,你们都选择跟父亲。你们都觉得我只是一时负气出走,我没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迟早会回来的。但是你们都看错我了,我可以自给自足,凭本事赚钱养活自己,给奶娘养老送终。”
“至于说抛弃你们……连你刚才也说全家都靠着你父亲养活,他对家的贡献最大,没有我你们也能活的好好的。既然如此,我离开你们兄弟,独自谋生,他有权有势,应该也会把你们照顾的很好,何来抛弃之说?难道我一个人就能生得了你们兄弟?他也有抚养孩子的责任。”
曹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缺一时词穷,“你……你就知道狡辩!凭什么你就得和别人不一样?你都不愿意为儿女牺牲自己,有什么资格为人母?”
曹静说道:“我不会为你们兄弟献祭自己的所有,乃至做人的原则。为何女人就得卑微,把自己放在最后,自轻自贱?把好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就配最差的,苦哈哈的过一辈子?”
曹静回忆起过去,“当年我的父母把我许配给一个四十出头的进士当继室,他女儿比我的年龄还大,且有宠妾灭妻的名声。我不想跳这个火坑,可是父母根本不听我的意愿,说为了家里几个弟弟的前途着想,他们需要一个进士姑爷,为了娘家,要我忍一忍,等生下儿子,媳妇熬成婆就好了。”
“凭什么都要女人去牺牲?我是爱你们兄弟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但爱你们就一定要牺牲我自己吗?我又不是那种盲目逞强,只管出走不考虑现实生活的人。我可以为奶娘养老送终,也能养得起你们,是你们嫌弃我,不是我抛弃你们。”
曹静打开房门,“我从不觉得对不起你们兄弟。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也没有法子,今天你我母子最后一次交谈,我不想以吵架告终。到此为止吧。”
曹静转过身,给了孔缺一个微笑,“记下我笑的样子。”
孔缺张开双手,“既然是最后一次相见,我可以抱抱母亲吗?”
曹静看着人高马大的长子,笑道:“我想,但我不敢,当年我就这样被你迷倒,偷偷运出宫囚禁在孤岛,一关就是五年。我快四十岁了,人生还能有几个五年呢?我走了。”
孔缺对着曹静的背影叫道:“你就打算在宫里头躲我和父亲一辈子吗?那样和孤岛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一个囚笼飞到另一个囚笼罢了!”
曹静说道:“我自有安排,你自己保重。”
言罢,曹静关上门,背影彻底消失。
“母亲!”孔雀歇斯底里的吼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曹静闻言,脚步一滞,而后还是提着食盒走向了出密室的台阶,留下孔缺在身后继续嘶吼。
作者有话要说:当一个完美母亲还是当一个保留自己我的母亲?曹静属于觉醒的女性,她看穿了封建礼教给女性洗脑,要女人认同自我献祭的主流价值观。有二更哟,会很晚,大家明天早上来看啦
第43章 临盆
什刹海孔宅母子告别, 琼华岛广寒殿, 纪云也在为将来的告别打算, 她思绪纷乱, 把孔雀叫来, “这个孩子借着我的肚皮出来之后, 我就要离开这里。你说……将来他会不会恨我?”
纪云找孔雀, 是因当年曹静舍下他离家出走。与其是问肚子里的孩子,不如说是问孔雀他对曹静的态度。
孔雀没有直接回答:“你在乎这个孩子将来怎么看你吗?”
纪云说道:“我很想说我不在乎,这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的。我恨把他弄出来的母亲和父亲, 可是他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没有办法忽视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若恨他, 会违背伦理, 我毕竟是他的生母。可是我若爱他,我就不是我, 是霸占我身体那个人了,何况将来我要走,皇帝是不可能让我带着孩子一起走的。”
不是每个新生命都幸运的伴随着祝福诞生。
此时的纪云的挣扎和当年离家出走的曹静心情有几分相似。
孔雀说道:“老实说,我十岁那年, 是恨母亲的, 觉得母亲意气用事, 抛弃我们兄弟,我和哥哥都觉得母亲错了,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养家, 我们都等着母亲后悔,回家和父亲认个错,我们还是一家人。”
“不过现在,我不恨母亲了,还后悔当年和大哥把母亲绑回去囚禁孤岛。父亲走错了路,就别怪母亲和他从此陌路。明明是两路人,我们当儿子的把父母强行绑在一起,做出一家团圆的假象,心都散了,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孔雀表明了立场,站在母亲曹静这一边,这让纪云有所领悟。这个孩子自有永兴帝安排前途,无论将来如何,都和纪云平平淡淡过一生的计划完全不一样,纵使她是生母,也是陌路人,走不到一起。
纪云和孔雀商议,先和永兴帝周旋,等熬到瓜熟蒂落,孩子留在宫里,她一把火烧了广寒殿,死遁出宫,永远逃离这个地方。
然后曹静和蔡眀姬以纪太后死亡,心怀愧疚为由,辞官出宫,去她隐居之地会和,延续好姐妹互相照应,一起养老的诺言。
次日,孔雀释放了大哥。
孔缺对弟弟怒目而视:“你给我等着!等父亲回来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孔缺得了自由,他虽恨弟弟,但还不至于揭发弟弟假太监的身份,两败俱伤,这是家务事,不要扯上朝廷。
孔雀说道:“这个月委屈大哥了,我希望大哥能够体会母亲被囚禁的心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哥只关了一个月,母亲关了五年。”
孔缺冷冷道:“你翅膀硬了,想要单飞就直说,别把母亲扯上,好像你是个大孝子,就我忤逆不孝。你觉得攀上了纪太后,将来走仕途比当走私犯要强,看不起我们了,甚至觉得我和父亲阻碍你攀高枝是不是?”
“纪太后一直怂恿皇帝开海禁,是我们张家的死敌,你为死敌效力,将来战场上你我相见,你千万不要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种数典忘祖的弟弟。”
孔缺放狠话威胁弟弟,孔雀保持镇定:“你回到双屿岛,好好和父亲说一说朝廷局势,如今国库空虚,这海禁一定会开的,只是时间问题。要么洗脚上岸,成为正经海商,按时交税,我在朝廷,会有法子让你们少缴税。如果你们还记恨着老祖宗之死、吴国灭亡这种陈年恩怨,不想把钱交给朱明老朝,那就金盆洗手,反正你们赚的钱足够千秋万代衣食无忧了。”
孔缺唉哟一声,“你长本事了,以前是我的跟屁虫,现在斗胆给我们两条路选择,我们偏偏那条路都不选,真打起来,大明水师未必能够攻克双屿岛。”
孔雀说道:“大势所趋,大哥不要螳臂当车,更不要助纣为孽,和倭寇海盗同流合污。”
孔缺毫不在乎,“那就战场上见了,看谁的船坚炮利。”
孔缺离京,去了天津港,从天津登上海船,直接南下航行双屿岛。
孔雀回宫,和曹静说了大哥已经离开,“……他钻了牛角尖,总是想不开,小时候都不到的糖果,长大了买了一车也于事无补,他执念之深,我实在解不开了。”
曹静听到长子对次子宣战,心下不是滋味,“难道将来你们兄弟一定要互相残杀么?”
孔雀说道:“大哥是劝不动了,希望父亲能够认清形势,放弃幻想,我会找机会父亲谈的。”
曹静叹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便是。不过我的话,你父亲应该听不进去。”
虽如此,母亲这句承诺还是令孔雀暖心,“父亲年纪也渐长,他浑身关节痛,还有过去争斗留下的旧伤,在海上还能撑几年?在海上讨生活就像在深林里头,弱肉强食,王者一旦不成称霸,就会很快被赶下王位,被人瓜分地盘和财产。父亲是个聪明人,他会慎重考虑的。”
曹静听了,心下稍安。
月份过了四个月,纪云的肚皮就嗖嗖鼓胀起来了,纪云身体很是辛苦,连“纪太后”的作息规律都变了,以前晚睡晚起,从来不睡午觉,现在是早睡晚期,中午还要打盹,总是觉得疲倦,睡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