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滑脉。”中年大夫说道:“恭喜夫人,你怀孕了。”
刚刚升起的希望立刻破灭了。
纪云不信邪,走到另一个街道的药铺……
纪云光顾了五个药铺,其中三个大夫都诊出了喜脉。
纪云从第五家药铺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不可能五家药铺都是莆田系宰客药铺。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确实怀孕了。
孔雀雇了一辆马车,扶着她上车。
纪云呆呆的看着孔雀,“你……为什么不惊讶?为什么不问我奸夫是谁?为什么不回去告诉皇帝?为什么如此的冷静?”
孀居一年多的太后怀孕,无疑是足以让纪云身败名裂的大丑闻。孔雀说到底是皇帝的人,并不是她的人。
但孔雀一直默默在背后守护着她,陪她去一家家药铺,一点向皇帝告密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孔雀不是太监的话,纪云几乎怀疑他就是奸夫!
孔雀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太后……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问又有何意?反正也问不出什么。至于奸夫……奴婢的母亲十六岁时和奴婢的父亲相约私奔,那时候母亲肚子里已经有了奴婢。一个怀着私生子的女人,或许有其他的苦衷,被逼无奈。奸夫……也不一定是坏人。”
曹静是不想嫁给比她父亲年龄还大、且有宠妾灭妻前科的老男人当继室,把戏台上的吕布当成可以帮她脱离苦海的盖世英雄而私定终身的。
孔雀就是私生子之一,他总不能厌恶自己的出身。
今夜的纪云恐慌无措,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徒劳的四处奔逃。这让孔雀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母亲曹静。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得知自己怀孕了,肚子里揣着私生子,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挺过去?
孔雀心疼母亲曹静,并对曹静囚禁在孤岛十分愧疚,将心比心,此时的纪太后一定和十六岁的母亲一样惶恐。
孔雀未免有些移情,故默默守护着纪云。
没想到孔雀还有这种离奇的身世,纪云双唇微启,楞了一会,说道:“你母亲至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爹是谁,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纪云拿出一面菱花小镜,对镜子里的纪云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身体?十年了,你拍拍屁股走了,给这个世界留下柱子舞、脚尖舞、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你留下地瓜救饥荒、留下方便面,你还特意为女人们留下姨妈巾,可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纪云对着镜子嘶吼道:“你只给我留下麻烦,一堆烂摊子,改变了我的人生!你赶走了我的朋友们,一个不剩,把我变成孤家寡人!一言一行都在人们眼皮子下,什么劳什子皇后、太后!我才不要当太后!我只想守在丙字库,平静的过一生,你毁了我,还在我身体里藏了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看着纪云癫狂的模样,孔雀心想太后受了刺激,此时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什么你你我我,霸占身体十年,唱歌跳舞写诗,地瓜方便面姨妈巾等等明明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啊!
纪云声音太大了,已经引起了赶车车夫的注意,“喂,你家娘子怎么了?”
“唉,脑子不太好,受刺激了,我带着她四处求医。”孔雀没办法,只得将错就错,捂住纪云的嘴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马车行到一半路程,纪云终于重归冷静,幼时经历抄家灭族,沦为官奴,她活下来了。
现在稀里糊涂怀了孩子,她若去寻死,那么以前奋力和命运搏斗就像一场笑话似的。
都白活了。
纪云是一条咸鱼,一条蒸不烂煮不熟锤不破炒不响的咸鱼。
怨恨过去是没有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纪云将孔雀捂在她嘴巴上的手掰下来,问:“孔雀,你回去之后,会禀告给皇帝吗?”
孔雀说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奴婢就当不知道,从未见过那个医婆和五个大夫。但是太后的肚子……终究纸包不住火的。到时候,奴婢就装作刚知道。”
纪云:“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孔雀:“太后可以试试。”
纪云说道:“很好,现在要车夫去什刹海找陈婆子。”
孔雀问:“太后找陈婆子作甚?问她一百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纪云双手搁在小腹上,眼里露出一丝不忍,但很快变成决绝,“这是她造的孽,从头到尾都和我无关。我肚子还不显,这里只是一团血肉,陈婆子既然懂得生产,自然也懂得如何这团血肉拿掉。”
孔雀一惊,好像被拿掉的是他自己,毕竟他也曾经是未婚女子肚子里的一团血肉。
孔雀说道:“太后,奴婢听说堕胎母体会跟着受损,甚至死亡,太过凶险。太后当局者迷,您仔细想想,宋院判是当世名医,他给太后问诊过好几次了,为何都没有诊出喜脉?”
旁观者清,纪云走访五家药铺,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反复横跳之时,孔雀在第一家药铺大夫诊断出同样的喜脉之后,最先冷静下来,想到了这个思之极恐的问题。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院判不止一次给她把过脉,太医院医术最高的院判不可能误诊,连个喜脉都把不出来。
宋院判搬到清风庵之后,所有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他把关。
一个月前少年天子突然改口,同意她住在清风庵,而且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少年天子出宫给她送药,还在她拒绝服药后赌气般把药全喝了……
小皇帝当时说什么来着?
“宋院判是朕的人,太后可以放心。”
“太后要相信朕,朕可以为太后做任何事?”
回想过去,纪云犹如从十八层地狱里又坠入了十九层,小皇帝为什么说他可以为太后做任何事?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小皇帝和她已经做过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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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带球跑
细思极恐!
但现实往往是你所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真相。
纪云回想小皇帝每次来问安时的态度,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处处妥帖周全, 甚至好几次为了保护她的安宁而和亲娘李太后硬抗。
以前一直以为小皇帝是个大孝子, 感激嫡母把他推向太子位、帝位, 所以对她这个嫡母格外孝顺。
现在除去了这层母慈子孝的滤镜, 她和皇帝之间每一次的交流都那么的暧昧。
皇帝发誓“朕会保护太后一生一世。”
皇帝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原则, 她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低级手段, 仅仅到了闹的阶段,小皇帝就丢盔卸甲的投降,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搬到故居,甚至搬出紫禁城。
越想越暧昧,纪云在初夏的晚风里打了个寒噤。
“孔雀啊。”纪云抓住孔雀的手, 就像溺水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要远远的离开这里,我不能回清风庵。”
孔雀说道:“太后没有户籍, 没有路引,连客栈都住不进去,难道风餐露宿?太后手中的钱财只够一年生活,有什么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一技之长吗?太后一旦出走, 东厂和锦衣卫必定倾巢而出, 太后觉得自己可以藏多久?”
孔雀无情的夺命三连问, 句句都给了纪云重拳,把她从不切实际的逃亡梦里打醒了。
纪云问孔雀:“你刚才不是说你母亲以前也是挺着肚子私奔吗?”
孔雀实话实说:“可奴婢的父亲有钱啊,他是个贩私盐的, 为母亲搞到新的户籍。”
孔雀把逃亡这条路给堵死了。
纪云又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哀家现在怎么办?”
孔雀思考片刻,“皇上要宋院判守在清风庵照顾太后,定是想保住太后怀孕的秘密,一直掩盖到太后的肚子再也藏不住时,才会告知太后实情。且清风庵远离紫禁城,太后身边只有田七一个小女官,人越少,就越保密,这也定是皇上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