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海楼扯了扯嘴角,白了李承欢一眼。
车厢中突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盛海楼突然问道:
“你与他,如何了?”
“嗯?”李承欢声调为扬,仿佛被摸了尾巴的猫,突然警觉起来。
“你嗯什么?听不懂嘛?”盛海楼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心烦意乱。想到他二人一起在淮州赈济灾民,同出同行,不知道偷偷做了多少事情,就觉得牙痒痒。
李承欢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盛海楼声调拔高了几分,随即又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知道?你可知京中都已经有许多流言蜚语,说你与睿亲王不清不楚,有断袖之嫌,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什么?谁传的?”李承欢一下坐直了身体,急问道。
“我哪里知道,反正不久之前,陛下封赏的旨意下来后,京中就开始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了。此时陛下还派你与睿亲王同去北境,不是更叫人有口舌么?”盛海楼不忿道。
“都是怎么传的?”李承欢又问。
盛海楼想了想,道:“就说你们若是没有私情,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豁出性命去救睿亲王殿下,为何江南闹了水灾,睿亲王宁可签生死状也要南下救灾,当初睿亲王刚刚回京时,你们二人便形影不离,一起走遍了京都各处,说没有私情谁信呢?大约就是这样吧,都是风闻揣测,没有实据,可这些都是事实啊,只要略一想,就会觉得你与睿亲王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
李承欢闻言,深吸了口气,抬手按住了眼睛。
若真是谣言,倒无所谓了,只是这些都是事实,并不是谣言。
这件事情不知道萧胤是否已经知道了。若是知道了,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人言可畏啊。
李承欢突然觉得十分疲累,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将脸埋入了膝间。
“你……没事吧?其实也没有那样严重,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流言而已,时间一久也就过去了。”盛海楼见李承欢这样,顿时慌了,去拍李承欢的肩膀,却发现李承欢的肩在微微颤动,“你,在哭吗?”
盛海楼无措的蹲在李承欢身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承欢抬起头,面上只是疲累,并没有泪痕,盛海楼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吧?别吓我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想回府休息了,小楼,你也回去吧。”李承欢疲惫的说道。
盛海楼不肯,“你这样,我如何敢回去,我去李府陪你。”
“随你。”李承欢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
第54章
回到李府,李郸竟还未入睡,正在书房等李承欢。李承欢将盛海楼引到了自己小院,便径自去了李郸的书房。
到了书房,便见李郸正对着烛火,批改文书,闻声抬头看来,笑了一下,“忙到现在?”
李承欢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到书案前坐下,捏了块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说道:“刚刚入职兵部职方司,有许多事情要弄清楚,这里不打点好,如何敢北上?”
“去了趟淮州,你倒是沉稳了不少。”李郸笑道。
李承欢也笑:“毕竟也是做了一方父母的人了。”
“哈哈哈哈,你啊。”李郸被李承欢的玩笑话逗乐了,指着李承欢笑骂,笑完又道:“陛下唤你去御书房,可有对你说什么?”
“只是嘘寒问暖,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李承欢有些不解,问道,“父亲可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李郸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便徐徐道:“想必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北边的事情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嗯?
李承欢正咬着糕点,闻言突然停住了,赶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紧紧盯着李郸。
其他的事都是小事儿?
李承欢有些惊疑,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陛下的心这样大?
“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与北边的战事相比,所以除此以外的所有事情,他现在都可以不追究。可为父之前说的你也要记好,一旦战事结束,原本不重要的事情,就会开始变得重要起来。你便要小心。”李郸提醒。
李承欢了然的点点头,心中杂乱纷呈。
战事结束,就要开始算账了吗?可是陛下看着很亲切温和的样子啊。
李承欢不禁想到萧胤,顿时抖了抖,心说果然是父子俩,他真是太难了!
李郸见他一脸苦相,合上了手中的文书,沉吟了片刻才道:“此战若是能胜,到时以你与二殿下的功绩,陛下暂时也不会动你们。可是这事儿毕竟会影响到二殿下的……陛下的心意,其实已经初露端倪,现下看来二殿下是有机会争一争那个位子的。陛下应当是不愿意二殿下因此事而被非议的,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终究不好听。你可明白?”
李郸语重心长的继续说:“其实,最好的结果是,你们二人都能放下,如此此事便能就此揭过,看在战事的份上,陛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李承欢抿嘴不言。虽然这几日一直刻意避着萧胤,但是真要他与萧胤断绝往来……他又有些抗拒,即便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僵冷,可他也没有想过真的和萧胤真的分道扬镳。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李承欢就觉得难以喘息。
李郸见李承欢这个样子,就知道估计是没戏了。好在他也没抱太大指望。他的儿子,他还能不清楚么?一个个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哎,我也劝不动你。先不论此事罢,此次北行,你要尽心辅佐睿亲王,好好打赢这场仗才是正经。”
“这是自然。”李承欢又咬了一口糕点,却觉得食之无味。
三日后清晨,天色未亮,一片昏沉中,一行黑骑驰过长街往城门处奔去。
萧胤着了一身黑甲,满身冰霜,长发高高束起,被早春的寒风吹起,扬在半空,随着宽大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一身杀伐之气,毕露无疑。
却在快到城门处,猛然勒缰,俊马一声长嘶,止住了去路。
萧胤紧紧勒着缰绳,垂眸看城门处静静侯立一侧的青衫男子。
李承欢今日未着官服,素素静静立在城门处,好似一弯新折柳,浅浅淡淡却透着一丝别样的温柔。
看到勒马伫立的萧胤时,他主动迎上了马上之人的目光,盈盈流转的眸光里带着一丝坚决。
“殿下。”
他轻唤了一声。
似乎是冰霜初融,新芽破土,那一层冷硬的坚壳终于破裂。
马上的萧胤立刻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李承欢身前,弯唇笑了起来,这一笑寒霜尽去,“你来送我?”
李承欢看着萧胤的脸,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先行北上,承欢不日便会跟上。”
萧胤的笑意一滞:“还有呢?”
李承欢顿了顿,从腰间取出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乃是李成贤赠他的上古名剑,龙渊。
他将剑递到萧胤身前,“这是家兄赠予殿下的,望殿下不弃。”
萧胤看也没看那剑,只是盯着李承欢的眸子,低声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李承欢的心脏猛然颤栗,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才道:“请殿下收下。”
萧胤捕捉到了李承欢的躲闪,眉角微挑,不再推拒,他伸手接过龙渊,走进了一步,在李承欢耳边轻笑:“承欢,我在北境等你。”
话音落下,萧胤便转身,掀起披风,跨上马背,扬鞭道:“走。”
一行黑骑便又如同一阵黑色的龙卷,卷起一阵寒风,往城外飞速驰去。
李承欢微微倾身,看着一路尘土,深深吸了口气,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还看什么呢?人都不见了,走吧。”盛海楼从一侧的角落里拐了出来,依然还是京都贵公子的模样,一袭水蓝色长衫,衬的人风神玉秀。
李承欢轻轻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今年的春天竟这样冷呢,走吧走吧,咱们去金雀楼吃金丝抄手去。”
“呵。”盛海楼翻了个白眼,还是顺着李承欢的意思,招来马车,往金雀楼驶去。方才的情形,他瞧的一清二楚,这睿亲王竟然这样轻浮!
他看着对面的李承欢,突然凑上前去,伸手挽他垂在后背的长发,鼻息喷吐在李承欢的耳畔。他垂眸仔细观察李承欢的反应,发现李承欢丝毫没有反应,竟然还推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