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修撰乃是这京都城里头一号的风云人物,我也是久慕盛名了。”萧胤说道。
李承欢闻言,想到自己那劣迹斑斑的名声,有些心虚,袖子里的手暗暗的搓了搓,小意说道,“殿下可莫要听旁人胡说,市井中人最爱胡编乱造搅弄是非,在下确实经常出入青楼酒肆,但都是去向诸位琴曲大家讨教曲艺来着,哪里如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萧胤却不以为意,理所当然的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李修撰不必遮掩,我又不会弹劾你。”
萧胤打趣,李承欢心塞,十分委屈,他说的真是实话来着,殿下你为何不信呢?他虽然确实贪图美色,可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都怪自己年少轻狂,惹下这么个槽糕透顶的臭名声,还曾为此洋洋自得,此时真是追悔莫及啊。
李承欢哀怨的看了一眼萧胤,“殿下,我真没有……”
萧胤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又道:“李修撰在京中多年,想必对京都很是熟悉,我虽生在京都,近些年却一直在西境守关,却是许多年不曾回来了,此番再回到京都竟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萧胤有些感慨,淡淡的惋惜和失落,他虽有七个兄弟,奈何皇家无情,而他从少年时便被丢去了西边,更是与京中的兄弟格格不入,刚一回朝更是惹来无数的猜忌,朝臣警惕他,兄弟们排斥他,甚至还有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时刻伺机要取他的性命。
分明是堂堂皇家贵胄,万千恩宠,却是孤身一人,四面楚歌,更显孤寂。
李承欢似乎感受到了他话语里淡淡的怅然,想到这位殿下坎坷而艰辛的经历,以及此时的境况。想到自己此时也是烙着太子家臣的印记在接近他,胸中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歉疚与怜惜之意,于是认真的看着他道:“殿下若是不弃,承欢愿陪殿下重走一遍京都,重新看看这京都的盛景。”
萧胤一怔,看着满眼真诚的李承欢,有些恍惚。他早已知道李承欢乃是太子派来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心里对这小翰林有些莫名的兴趣,他恐怕是不会理睬他的,毕竟自己堂堂睿亲王,若是不愿意,一个小小翰林哪里能入他的眼。
那晚遇见他后,他原以为以李承欢这样跳脱不羁的性情是不会为谁所驱使的,他还以为这应当是个可交的妙人。柳长风向他禀告此事时,他还有些意外,不过后来想想也不稀奇,太子毕竟是储君,有人愿为他效命才正常。况且李承欢此人再如何洒脱骄傲,毕竟也是个官,既然是官,求的不外乎就是权与利。
投效储君乃是正途,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那么,他奉太子之命来接近自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分明从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真诚与怜惜。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作为太子家臣,他们理应是对立的。可是李承欢决口不提太子与朝政,他也十分小心的避开了所有敏感的话题。分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两人却这样心照不宣的藏着各自的心思,聊天饮茶,仿佛一见如故。
萧胤觉得这其实也十分有趣,待到谜底揭开时,此时所有装腔作势的试探都将成为各自的利器,撕开自己与对方的面具。
也罢,且不管他此时的真情流露是真是假,既然他愿意做这急先锋,他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不过是见招拆招,待到时机成熟,且看太子又有何等手段。
于是他温声笑道,“好啊,那便劳烦李修撰了。”
李承欢便也笑了笑,桃花眸子里绽放出柔若春水的光来。
第14章 长谈
与萧胤的会面十分愉快,李承欢如此想着。大约是看到心仪之人的喜悦与兴奋占满了他的胸腔,让他一整天都处于一种不能自已的愉悦中。告辞时,萧胤对他说的话犹在耳畔。
“李修撰是个有趣的人,期待与你同游京都。”
那时天光正好,他脸上的浅浅笑意也正动人,李承欢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只觉刚刚分离,便又想念。
陪在身侧的子辛看着自家少爷一脸痴迷陶醉的模样,只觉得汗毛倒竖,颤着声音试探的问道,“少,少爷?您没事儿吧?”
李承欢……没有反应。
子辛急了!少爷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魇住了吧?他赶忙去屋子的角落里翻翻捡捡,终于从一个小柜子里寻到了几张黄纸,上面鬼画符似的画了朱红色的符文,也不知道家里为何有这样的东西,他紧张的捏着黄纸走到依然痴痴傻傻的捧着脸发呆的李承欢身前,却又不敢真将这黄纸贴到他家少爷脸上。正踌躇间,外间有人来请。
“二少爷可在?老爷唤二少爷去书房呢。”老管家周伯双手叠放在身前,探头往屋里看。
子辛更是慌张,急忙去推李承欢,低声急切的喊道,“少爷少爷!快醒醒!周管事的来叫您去老爷书房呢!少爷!”
李承欢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摇的厉害,终于回过神来,便见子辛已是面色苍白泫然欲泣,不禁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呜呜呜,少爷,你没事太好了!那个周管事叫您去老爷书房呢!”子辛抹了把眼睛,破涕为笑,指了指门外正探头探脑的周伯。
李承欢恍然应了一声,急忙起身便要去,走到半路又回转过来,吩咐子辛,“子辛啊,明日我与睿亲王相约去万里楼吃酒,你替我备一身体面衣裳,银子也备好,可不能少了,丢少爷的人。”
子辛赶忙应道,“好嘞,子辛省的,少爷放心。”
李承欢便随着周管事的一道去李侍郎的书房。
李侍郎名叫李郸,做户部左侍郎也有四个年头了,尤其是户部那位老尚书身子不好,早将大部分公务与权柄交到了李郸的手中,右侍郎的位置又一直空悬未定,因此李郸虽然名义上还是个左侍郎,可实际上,早就是整个户部的话事者,一人掌控着整个齐国的庞大经济命脉,在朝中地位丝毫不逊色于各部尚书,也算是朝中的权臣之一了。李家背后又是延续千年的书香大族,也因着这强势的背景,李承欢才能在这京都之地如鱼得水,便连太子也要和颜悦色的拉拢他。
只是站的越高,便更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否则一着不慎,便是深渊。
李承欢进到书房的时候,李郸正在看公文,户部的事情十分繁杂琐碎,李郸常常下值了也要在家中继续处理公务,十分辛苦。
“爹,唤儿子来有何事吩咐?”李承欢走上前,在案几上的点心盘子里捻了一块酥饼咬了一口,偷眼去瞄公文上的内容。
哦,北方战事吃紧,又缺钱粮了,要说这北凉人还真是打不怕,若不是当年大齐皇帝看不上北边儿那皑皑白雪苦寒之地,早将这北凉人的国土变成大齐北边的一个州郡了。没想到安静了十数年后,他们竟已经无声无息的吞并了周边数十个种族与部落,组成了一个杂牌大军,威势竟然还不弱,据说北凉里出了一个十分勇猛睿智的首领名叫呼延烈,这几年势头极猛,两年前皇帝不得不将军中骁将战厉南派去北边与其作战,这一战便是两年。
“哦,这北凉人这么难打?战将军竟然被拖了两年?”李承欢不禁诧异。
李郸在公文里勾画一番,才合上公文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斥道,“这个你不用管,我倒是要问问你,今天你去哪儿了?”
李承欢便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认真说道,“去拜谒了睿亲王。”
“去拜谒他做什么?”李郸眯眼盯着李承欢,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太子吩咐的事儿,上次不是和爹打过招呼了嘛?太子那边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我们总得寻个法子化被动为主动,让太子彻底绝了拉帮结派的心思。这不也是陛下的意思嘛?”李承欢瞎掰。
李郸盯着李承欢看了好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嗯,那你打算怎么做?你可知道你现在便如那走钢丝的人,一个不慎便要跌落悬崖?”
“睿亲王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可是京都却是安静的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但是必定是件大事,一件足以震动京都的大事。我想我们也可以等一等,看看能不能借个势?”李承欢认真考虑过,也仔细分析过萧胤回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怎么都觉得现在的京都实在平静的不像话,好像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箭矢离弦的那一刻。